首页 -> 2006年第17期

芳草(外一章)

作者:许 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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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灵魂呵,不再漂泊,
  请埋葬我在这大草原。
  有幸滋腴大地,虽然不过一小撮泥土——带磷的无机物质。
  也许芬芳了一株草,因而我的草根性生命可喜地释放。
  最初是飞鸟衔向辽阔的种子,曾作过一番君临天下的奔驰,然后落地生根,蔓延出经冬不凋的芳草绿茵。
  我要像古代蒙古人那样,躺在木制的勒勒车里,(一定要柞树黑桦制作而无丁点儿铁器。)
  拉套的是通灵性的牛,最好用骆驼,步伐更沉重——踩着安魂落葬的节拍——走向浩瀚。
  亲友留步,吹海叭的和诵经的喇嘛留步,到此为止。
  我的灵魂自由了,放逐在大草原。
  其实我的知觉、视觉、听觉、触觉并未坏死,一切器官张扬如生。
  我体验无限,气流对肌肤的压迫和激励;天海心空存在着人的未知意志融人深邃的蓝的汁液里;我听得马蹄叩问遗落在历史深处的骷髅的思绪;草根在吮吸血液簌簌地窜长而风无语。
  鲜烹的太阳似黑衣人的头颅,在血霞的鼎镬中浮沉;然后月亮冷冷地舔我的伤口,畏怯像一匹早春的饿狼。
  通灵性的牲畜走走停停,车轱辘在草浪里滚动却不见车辙。涉过了黑夜的河,水声在远处扎结草根。
  又迎来了白昼。迎来了一个白天又一个夜晚。朝朝暮暮,暮暮朝朝。一条河,一片草甸,一道山冈……
  直到骆驼厌倦了,自然而然地将我颠落,勒勒车随即散了架。一个翻滚,我的牙齿啃着草根和泥土。大地的臂膊合拢来,紧紧地搂抱我。
  飞鸟啄去我的眼珠以为是种子;秃鹫站在我隆起的肩胛上以为是石头;母狼和它的儿子扒开我的肺腑内脏;蚯蚓穿越我的躯体;蝼蚁在脑壳作窠。
  一年一度芳草绿。
  我的灵魂悠悠荡荡贴着草尖,向孤独的无限延伸……
  
  岁 月
  
  我步月还是月行走?
  这一自规的运动,我和月,都病在梦游。
  纷披杂沓的枝叶上空,这边金星缀丽,那边一规晶饼,为我纯洁的皈依、哀愁的寄予。愿在月辉的笼罩中如神的赐沐,因忘却自己而完善,这也许是我灵魂的一种救赎。
  “明明如月”(曹孟德诗)。月之明明如沁。
  一面海妾之镜——光明之形的再现。
  我步月,月在中庭。月澹梧桐落。
  我步月,一生有闲能几回?记得前年中秋在嘉峪关,竟是月满关隘,月映长街。又有一次少年时,法国梧桐的叶影在她身上描绘图画,经月光点化,我将初恋幻成仙话。人到中年逢一个中秋,我曾在桂林步月,月与桂一寸寸香溶……
  如今在月下,我聊萧似老僧,这月下门,应“推”抑是“敲”?屐枝萧槭,推敲着月榭风廊;在草丛间细泣幽吟。
  拾得两句高人的诗:“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此刻宜坐不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