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2期

为什么“拯救火车”

作者:刘 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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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刘川,1975年生,祖籍辽宁省阜新县。自1991年开始发表诗作,迄今已发表诗作1300余件,入选各类重要选本(年选、年鉴)近百种,部分作品翻译成英文、日文、韩文。获奖若干。现居沈阳。
  
  大约2002年左右吧,我经常乘坐火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在移动、闪烁的窗口里看日出日落。而日头也一定在铁皮车厢的外面,看车内拥挤得满满似罐头的一张张脸。忽然被孤独击中,我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去干什么?这一车的人呢?
  其实所有的人都奔向人生的完满与成熟,像一只青嫩的苞米大口吮吸阳光,接近成熟一样。与我一起乘车的是无数的进城讨生活、求发展的民工(现在我觉得,自己更像他们的儿子,而不是一个在局外写他们的人),也许他们想的“最高级”人生图景就是成为城里人。
  2003年我租住的地方离火车站很近,无论早晚,总有火车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不停地送来一拨人运走一拨人,把这一拨一拨的人交换着,却没有把城里人全换一遍。它只是在调换那些农民工。我想到,其实,城市依旧不是这些卖力气人的家园。
  于是一个下午,我在轰隆隆的火车汽笛声里写了这首《拯救火车》,其实什么也不能、也不必拯救,一个时代的发展是轰然加速的,它碾过我的心灵,留下了这么一点痕迹。
  但与时代无关的是,人类如何“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有没有不以喧嚣的“工业”方式而换取的文明。显然没有。如何不用“火车”运载的方式,把农民变成“城里人”,或者把他们带回一片天然的乐土?我依旧没有想出来。因为我已经厌倦目前的城市生活。
  是对一只苞米的怀念,让我找到了这首诗的“原型”。人,是种子,是传承爱、信念与梦想的种子;是传承文明的种子。必须给它找到土地,才能播种、萌芽、开花,收获更多。
  人类是大地之子。
  我多想把人从飞速前进、但又不知去往哪里的火车上剥离,把他们撤回广阔土地、重新播种他们,以缓慢的生长代替工业加速度、生活快节奏、全球一体化……无独有偶,我在另一首题为《火车》(发表于《红豆》2005年4月号)的诗里,这样写道:“这个城市要搬迁/我把所有的医院/都放到铁轨上/在前边拉/就像一列有许多节/白色车厢的火车/病人们推开窗子/向外面张望着/流动的风景/他们高兴地说着笑话/全然忘了病痛/简直是去旅行,医生和护士/像乘务员,推着餐车/在过道里走动,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小男孩/兴奋地单腿跳着,想去/叫醒太平间里的人/我用力地拉着/嘴里叼着一支又粗又长的雪茄/像火车那样/鼻子里冒出一缕缕浓烟”,青年诗评家张立群认为:刘川“纤夫式的”行为无法掩饰其最为简单的“清高”与“普世的情怀”,而暴露这一问题的细节就在于他使用了“像火车那样”,可见,所谓“火车”仍旧是一种自我的感受和灵魂的体验,只是这种内在的意蕴绝非缘自“诺亚方舟”等宗教意象的使用。他准确地说出了我希望“拯救火车”或者用火车“拯救”。尽管这些依旧是一个诗人的想象,人类的加速发展是无法减缓或倒退的。
  在这首《拯救火车》里我没有直接讲出这么多沉重的主题,我希望它们隐藏于纸面之后,让有心的读者挖出来。现在又过去几年了,重新回忆这首诗的诞生,我几乎没有勇气说它是我写的。但好多问题还一直困扰着我。今天索性随手写下来,好像大脑放下了一件行李,无比的轻松啊……
  
  [附诗]
  拯救火车
  刘 川
  
  火车像一只苞米
  剥开铁皮
  里面是一排排的座位
  
  我想像搓掉饱满的苞米粒一样
  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
  从火车上脱离下来
  
  剩下的火车
  一节一节堆放在城郊
  而我收获的这些人
  多么零散地散落在
  通往新城市的铁轨上
  我该怎样把他们带回到田野
  (原载2006年9月14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