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细节

作者:鲁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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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术时代毫无疑问地把人们的注意力由整体转向了细节,因为发明了显微镜,同时发明了望远镜,这帮助对细节感兴趣的人既对近处的细部特征感兴趣,又对远处的细部感兴趣——一个整体的物质人,变成了由无数器官组成的组合零件,变成了一个一个可以拆解的细胞,一个宇宙,一夜之间被伟大的科学家们看成了夸克、量子、黑洞等符号,而且还在细分。同时,一首始终以一个生命整体出场的诗歌,也跟着变成了一个个可以拆解,又可以随时组合的符号——否则,就是一个对技术不感兴趣的人,一个对诗歌内部没有进行深刻研究的人,一个马上要被后工业的高倍显微镜所率先淘汰的人。
  我并没有反对细节,我曾经也对细节着迷,正是因为对细节的着迷,曾几何时我就走到了细节织成的羊肠小道上,最后迷路了。我是1999年的某一天开始醒悟,开始从对细节的执迷转到对细节的无限放弃(或扬弃)中来的。因为对细节的着迷,我可以一口气说出保罗·策兰、阿赫玛托娃、卡瓦菲斯、博尔赫斯、帕斯、曼德尔施塔姆等一大批曾经影响过我的人们所写出的作品里面深埋的吸引我的细节——我一次次被冲击,而且,不同的时间,我会成为不同的对自己的诗歌实验投注技术激情的人,直到1999年我最终感到疲惫。
  为什么感到疲惫呢,因为我想为诗歌增添我想置入的新要素,可因为技术的限制,我无法做到,我开始对诗歌绝望,因为它不容许我自由写作,自由增添,它的技术正在妨碍我——以前,是这个东西在促进我,使我一步一步朝里走,当我走到最里的时候,我发现其它东西都不见了,只有技术。我本来以为它是活的,可它僵死在那儿,似乎在嘲笑我,我终于弄清我所追求的那样东西了:我曾把自己的诗歌理想交给它,没想到它拒绝接受,因它没有这个能力。
  1999年底,精疲力竭的我开始撤退,摆在我面前的有两种选择,要么进行新一轮的反技术实验,要么停笔,在停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进行我所说的新一轮的反技术实验了。反技术,不是不要技术,不看重技术,是将它放在诗歌的恰当位置。这个过程有些艰难,因我是有意而为之,因我这样做,就是一种冒险,因我离开了我的时代,进行着同时也是反时代的试验。
  我回到了词语本身,我把词语本身的生命力放在了第一位,当我从细节退回,我发现,我的写作开始获得一种生机,没想到这样做,我反而看见了我的时代,看见了我与日常生活所应该建立的基本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