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画瓶(六首)

作者:东 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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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她的心
  那些贪婪的男人都爱这龟兹的美女
  爱她不着地的旋舞 让旋转
  将一日三秋耗尽
  成为无用的技艺
  而我在暗处
  
  惊讶于这最后一名胡人的舞姬
  她降下檀香的颗粒何以粗糙无比
  难道是用了男人的目光喂养?
  赞美与诅咒犹如小小的光无边无沿
  ……不唤醒 不询问 不阻止月色
  任凭开合的腰肢浸满热泪的群星
  
  绿腰:舞蹈名称,为唐代广为流传的一种西域舞蹈。沈亚之称绿腰为西域的玉树之舞。
  
  火 车
  
  我曾惊叹过这样的奇迹
  比如火车
  躲过了黑色隧道的追踪 独往独来
  它的鸣叫声里有着阵阵弯曲
  一半埋在土里
  另一半被暮晚的寒风吹送
  啊,这澄澈的棺木
  带来往昔 带来凹陷在地面深处的阴影
  以及人的失败
  除了它的鬓发开始发白
  吹来的风中有一些放弃
  一切又都是新的
  我呆呆地看着
  仿佛它正和多年后的自己相遇
  
  春夜里
  
  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来写诗的:
  比如两三个春夜里
  桂花依附着石墙生长
  灰白的运河鸣响起运沙船
  长长的汽笛声
  一声 两声——
  你看着我
  突然拉起我的手向前跑了起来
  ——都中年人了
  我俩跑起来像两片笨拙的云
  携带着一个热烈的动词
  一个青春期事件
  我觉得我跑起来还像一个小姑娘
  配得上对自己的一个由衷的赞美
  
  跑着跑着
  脚步都慢了下来
  影子挂在青石板路上 扁扁的
  很快被广大的夜色所吸收
  我俩低下头
  不说话 像在等待着彼此的原谅
  
  最多的雪
  
  像被念了咒语
  我看见了最多的雪 那么脏
  像留在青春期的呕吐物
  这使她的呼吸转暗影子变长
  
  雪难道也是花
  只不过被灌了水
  像大多数不可靠的事物一样
  从一落地起就改变了体积信仰以及方向
  在阳光下露出端倪
  
  我看着扑来的雪迅速覆盖裸露的疑问的
  补丁
  覆盖就是消失
  就是没有
  只有雪底下藏不住的树根
  继续在延伸着自身卑微的意义
  
  罂 粟
  
  和被易于引诱的玫瑰相比
  罂粟是单独的
  有着禁果般易于引诱的品质
  在它身上纯净的词要被禁止
  
  我爱罂粟
  爱第一个向它伸出手的人
  我在它的果实上刻满字母和格言
  在果实的翅膀上
  浸满神秘的 魔法般流动的胭脂
  这样看起来
  罂粟是有灵魂的
  但为什么其中
  
  却没有我?
  我爱有毒的罂粟
  其实就是爱我自身
  已枯萎了的天赋
  
  雪 莲
  
  总梦见雪
  梦见新疆天山的雪
  岩石坚硬的缝隙像一道道门
  隔开了荒漠、羚羊、还有人
  浅蓝色的空气
  在天空延展
  
  一种叫雪莲的植物
  也在延展
  她青绿色的花蕾迎着雪
  像被囚禁的处女那样
  变得透明
  尘世中没有什么她想占有
  
  (……三千米、四千米
  雪莲在明暗的雪山
  独自开败
  向阳的山坡足够广阔)
  我是在尘世霓虹的大街上
  想到这么一朵花的
  想到她傲慢的理性只测量山峰
  像界限
  隔开了我们这些自称凡人的脸
  
  (……三千米、四千米
  雪莲在明暗的雪山
  独自开败
  向阳的山坡足够广阔)
  
  向日葵
  
  我爱这个身穿黄金长袍的人
  爱他像白昼一样展开的形体
  展开一片没有皱褶的空荡
  ——天空变低
  草木升高
  就像光对着光
  
  但我不爱他的反面
  他的反面
  是生了锈的镜子
  没有阴影也没有亮光
  只映照出留下烧焦的种子、血液和溶岩的
  墓地
  让看见他的人
  灵魂有一丝弯曲
  
  但是请宽恕我吧
  宽恕我恰恰就是那个看见他的人
  看见了他的反面
  那一个个带有思想和时间味道的果实
  仿佛刚刚来到这里——
  仿佛一开始就在此地
  
  南子,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有十多年诗歌与散文写作经历,著有散文集《奎依巴格记忆》《洪荒之花》,现后乌鲁木齐市,任某报编辑。
  
  雪的名字(组诗)
  姜 桦
  雪会下到什么地方
  
  几片雪花从大地的远处走来
  它说不准自己会下在什么地方
  说不准我所处的位置——
  脚下的平原,远方的大海
  又是谁,为我们保留了这片草滩
  
  雪花一朵一朵被衰草放大
  由一朵朵逐渐变成——一朵
  仙鹤,头顶上的红冠
  我从日出看见了日落
  
  一直想对大地说出心中的热爱
  像说出平原、说出海
  鹤呜叫远的天空,它脚下的草地
  告诉我这雪会下到什么地方
  春天,又将在什么时候来临?
  
  雪的名字叫“白”
  
  乡村里的那一大片雪
  在一个几十年再没看到过雪的
  人眼里,它们最恰当的说法
  就叫——白!
  
  “叫白!就叫白!”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在天空中并不见得怎么样
  它们飘下来,落下来
  就白,就干净
  
  “关键是,它们要下的是地方!
  比如:下在田野上它们就白了
  下在缓缓的圩坡上它们就白了
  下在青菜菠菜的叶子上,它们就白了
  或者是一大片麦田和蚕豆地
  几只小鸟从那些玉米秸上跳过来
  又跳过去。小小的脚趾,你不能
  肯定就是麻雀,它可能就是
  雪自己拓上去的!”
  
  久久地停在乡村的大地上!一场雪
  在一双几十年再没看到过雪的眼睛里
  它们就是——白!
  而一粒小小的雪花
  一个许多年
  不曾流泪的人,泪流满面
  
  某年春节,回老家过年
  
  天冷了会有下雪的想法
  下雪了会有春天的想法
  风雪中行色匆匆的夜行人
  呼妻唤儿,回家过年
  我心里揣着
  哪几个滚烫的字?
  
  窗前灯寒
  村前河浅
  谁说过梦里的家再远也不远?
  长在家前屋后的向日葵
  30年,它们一张嘴
  就叫出了我的小名儿
  我却不能一下子记起它们
  像说不出对老家的牵挂
  说不准我的66岁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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