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6期

作品回放:诗十二首

作者:潘 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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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减少了风险,也就增添了麻木。
  在这个圆球上,无论苔藓还是骗子,
  没有谁比你更熟悉细节的奥秘。
  在街道那边,梦被盗窃。
  主妇驱逐几次调情,邮局似灰尘的呕吐物,
  一个流浪汉带着脚离开,也许
  它会遭遇到一座磨坊、一场疾病和一个魔鬼,
  最后,喉咙低沉的村庄将打开泥土接纳他,
  如你用一件斗篷,欢迎迷人的阴谋。
  
  我无法乘螺旋桨或一个快动作
  赶到你用短笺写信的高大松树下,
  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奢侈、胆怯的孤寂
  怎样蹑手蹑脚地使意义充满整个天空。
  见面,不必。赠送嫁妆,
  有悖伦理。仅仅有面盾,
  盾上刺入一架钢琴,也就足够,
  你瞬间的苍白,潦草的发明,将种子
  乱涂于果园——如今,是满篮的水果
  供陈旧的人新鲜地享用。
  你不是只有一张,而是有无数张正面的、侧面的
  脸,核心围绕着“绝望”与“爱”。
  
  请不要生气,姑姑,即使是佯装的
  责怪。我,潘维,一个吸血鬼
  将你的生命输入到我的血管里,
  更别说怎样对待你抽屉里的创伤了,
  我愿将你看作篱笆上的一阵风,
  或裙衣的窸率声。而实际上
  你被婚姻绊倒,一辈子摔在孤寂中。
  别去管鸟窠里的琐事,无需操心舞会的
  提琴手。告诉我,怎样告别?怎样重逢?
  如何做到就像从未有人在你面前活过一样
  活着?挂钟配制的草莓酱已发酵,
  你忠实的狗,一双绸布鞋,会衔给我。
  
  月亮
  大地的蓝在微微地鞠躬
  水杉像少妇推开满身的窗户
  稀疏的月光落到细节上。
  风,草草地结束了往事,
  又沿着铁轨,驶向乌黑的煤矿。
  
  我,并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物
  尚未命名,上帝的懒惰
  难道成了诗人的使命?
  一眼望去,青春的荒凉,
  从水底弥漫出初冬。
  一只雨中的麻雀,疾行翻飞,
  灰色屋檐,静止着羊角。
  
  (那手持鞭子的放牧者:月亮
  在抽打那么多心脏的同时,
  可曾用奶喂养过这片风景?)
  
  月光,可曾地毯一样卷起裤管,
  赤裸的土,忍受冰冷的脚。
  
  一节我生命的金链,
  带着分离时的恐惧,失落在尘世某处。
  哦,那就是丧失了名誉的——泥土,
  在火光冲天的背景中
  被倾城逃难的人群活活冲散的泥土,
  
  必须紧紧贴住月亮呼吸,
  别退化这根点燃的尾巴。
  
  倾斜的城镇
  
  黎明锯断了昨夜的雨。
  草坪清新,让岁月成为一只白兔。
  书本上设计的陷阱一一消失。
  街道在霞光中内衣凌乱。
  像经霜的妇人,憔悴而满足。
  
  一条河停泊在水里,
  装载石块的货船鸣响汽笛,
  使河水流动。
  城镇在反光里像一根枯枝,
  在蒸气的玻璃上画着初冬。
  透明灰指甲般增厚。
  看不清那人的血管里到底
  汇聚着多少种族,多少记忆,
  但他的野心在天空中狼嚎,
  企图通过改变语言来改变人类的生活。
  
  在南方,在水乡,在浙北山区,
  如果仍有未上锁的门向着寒风敞开,
  那不是因为民俗纯朴,而是贫穷。
  一位皇帝曾到此巡游,
  他留下的风流韵事仍在庭院里
  开出花朵,小小的姓名,嫩如处女的肉,
  让舌苔忍不住露出猩红的霞光。
  公共汽车停靠在旅店的招牌下,
  潮湿的气息可能延续到正午。
  
  消失
  
  那夜,月光里流淌的乡镇
  伸展着道路的宁静。十里芦花
  一片反光,笼罩着水色。
  我们的身体语音般虚幻,形同废墟。
  我,好像一只从古窑里溜出的狐狸,
  被血烧制得红旗般灼烫。
  而那芦花,那成千上万朵
  只懂得轻盈和飘的芦花,洁白的芦花,
  迎面将我拉入,拉入
  那无以名状的消失之中。
  
  也许,我并未到过水乡,
  也许,朋友们并未将我营救到人间。
  
  但是,光线让人害怕。
  我不得不睁开那朵喑哑的梦,
  它的眼睛钱袋一样装着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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