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9期

回望一座油田（二首）

作者：殷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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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闭上
　　
　　把眼睛闭上，把爱藏在身体里，让爱只留在些微的气息，
　　把莽撞的青春藏在风声里，让年轻的影子飘散在我喜爱的
　　每个地方，把一个词：石油，钉入我小小的灵魂，眼睛闭上
　　也能看见一代石油人最后的欲望，看见欲望背后款款的深情——
　　
　　那是一个人的呼吸，许多人在这呼吸中穿行而过，
　　那是一个盲人替黑暗抚摸了世界，像蜜蜂替春天抚摸了芳香，
　　它们就在这座石油小城，眼睛闭上，水流走了，时间流走了，
　　她们没有走错地方，眼睛闭上，就在我们身边——
　　
　　当生活越来越陡峭，它们没有发出一声叹息，
　　当夜夜笙歌夜未央，它只是清洁的月光照着每一个角落，
　　只是把眼睛闭上，像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想念，
　　像一个烈士，让所有的事物都感到自己的无耻。
　　
　　把眼睛闭上，把一生的时光，一厘米一厘米都放在路上，
　　把热烈的爱情推迟，埋进刀鞘，放到路的袖口里，藏好，
　　不到最后一刻，不允许任何一颗心进来，也不允许唯一的
　　一颗心出去，只是不动声色地撕开远方，撕开广阔——
　　
　　眼睛闭上，那是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热爱，那是在热爱中
　　呈现的最初的热爱、最后的热爱——更大的热爱，那是这
　　苍茫的人间，心怀里最远大的理想，仿佛闪电，让远处的群山
　　起立，使裂开的黎明喷射万丈朝霞。哦，眼睛闭上——
　　那是一代人的脚印集体重现，那是心跳、泪水、美和幸福，
　　在通往祖国血脉的路上，那是激荡的、殷红的血!
　　在一座石油小城，那是三十年未完成的诗章和短暂的历史草稿，
　　在一个石油人的内心，那只是一辈子应该拥有的细节和荆棘。
　　
　　述怀
　　
　　这座油圈的人一直在回忆那久远的一个瞬间，那荣耀，
　　用它粗糙的血管，不断地去描述它今后的美丽前程，
　　从这一句跳到另外一句，在絮絮叨叨中，光阴在悄悄
　　改变，他们渐渐成为明天早晨这座石油小城的老人。
　　
　　就像我，在石油喷涌的年代，我写石油的诗歌，
　　在石油越来越少的时候，我写干渴的诗歌，
　　我爱我寄宿的这座油田，我爱它的小城池——
　　我的父辈们耗尽了一生青春和悲悯的小小地盘。
　　
　　三十年前，他们最亲近的伙伴是旷野上高悬的一盏灯，
　　他们就是扑向灯光的一群飞蛾，前仆后继，
　　当他们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步履蹒跚，
　　我梦见，他们成为祖国的一部书，在时间的书架上。
　　
　　但三十年还不算古老，一些细节成不了遗骺，就在记忆中
　　自由出入：一个姓王的钻工，在深夜的旷野摹仿狼哭，
　　一个采油女，叫春叶，刚刚十八岁，整天整天蹲在地上，
　　陪着小小的蚂蚁练习搬家、练习上树、练习在大雨前奔跑……
　　
　　三十年不会一晃而过，那些声音、泥路、水溃、体温，那些
　　细微、简单、平静、安宁的事物，不会转瞬即逝，像三十年前，
　　我的一个朋友没有驾鹤就西去了，但我觉得他仍然在我身边，
　　像在石油人的内心里，点燃了什么，什么就是石油之光。
　　
　　作为一个异乡人，我经过轰鸣作响的隧道迁徙到这里的时候，
　　这座油田正好十岁，它用鼓胀的双乳向我示爱，一天天，
　　一夜夜，转眼二年过去了，但那爱一直活在我的眼睛里，
　　我从未这么认真地使用过我的眼睛，从没有这么奢侈和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