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3期
宁建作品：用生命吹拂我的人（组诗）
作者：佚名
更多经典：应天故事汇——天天经典！
靠近正午
靠近正午，时间之马停了下来
哥哥你抱着父亲，抱得这样紧，以至于
向着正午倾斜的阳光也感觉到几分疼痛
你的魁伟已经清瘦……终于瘦成
一张面带笑容的老像片
被时光镶嵌在上面
一个黑漆小木匣，一个因过分奔波、操劳而松散、
一个任凭多少风雨、眼泪也喊不醒、
遭大地同情、一生被一堆黄土归纳到一处的
老人，令草木的悲伤显得这样无助
送葬的队伍缓慢，围挠成一个
不太顺眼的圆。哥哥你抱着父亲、抱着
停下来的时间，停在一颗泪水上面
天空在瞬间打开，大地在瞬间形成巨大的漩涡
站在门口那棵槐树
似乎是：一下子变得这样苍老的
尽管夏天还是照常提前来临
他吃力地挤出：一身叶子
咀嚼着面前的温暖。尽管儿女还是会
一只一只飞回来，落进他的头发里
然后，飞离
一个土生土长已至晚年的老人
已没有气力走得更远
他站在那里。根扎得很深
一个用双手老茧、身体里流淌的
水、夜梦的鼾声、自天忙碌的天空
与锄的一生
跟泥土对抗的老人，此刻
他跟泥土和解，他跟人们道别
只留下站在那里的影子、鸟鸣
与一树苍翠的叹息
孤 独
在墙裙上刺绣。这里有世上最暗的光，和老人
坐在漫长的刀口上。生锈
一只蟋蟀来到方正的盒子里
它努力，弹动翅膀上的声音，把梦拉近
它把整个夏夜平原弹动得这样凄婉、幽深
它还想把孤独推得更远一些
它差一点断掉一根
神经脆弱的琴弦
就像坐在黑暗里，一亮一亮的那个老人
一个黑漆小木匣
那是——一个固执、沉默的夜
任凭多少阳光也唤不醒
任凭一把亲情的钥匙，从遥远的地方赶回来
却打不开
透过一颗泪珠我看到：他曾经的魁伟
那是他的村庄，丰满了我。到头来却像一个沙漏
漏光了他自己
我是一个多么粗心的人。当岁月
弯下腰去，农村的穗顶收获已是黄金的秋风
我的父亲却用尽了一生，他的汗水与积蓄
是的。在泥土面前，我该虔诚、跪下、种植悲伤
我越来越相信：内心存活着这样一块土壤
和你抚摩过的每一件农具一起，我不停祈祷着
怎么让你安息
我挥舞着明亮的白天的黑夜
一朵城市里的云，飘向乡村，低下头去
将土壤认作自己的父亲
月 夜
今晚的月亮是先人打磨，照鉴思念的银镜子
自家的院子鸡不叫、狗不闹，掬一捧月光
一个人正呆在院子中央，借着月光。他却仿佛流落
在外
不能将灵魂让进屋里
今晚的月亮似乎只是
从他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
不经常回家的一滴眼泪回来了
顶替父亲，做家里寂寞的主人。一滴眼泪坐在
一块白色孤独的石头上
一滴眼泪生得娇小、憔悴
简直就是悲伤背上，最小的表妹
时间停顿下来
五月。大地可以折叠
有人伏在我的额头上面——低低啜泣
一场大风站在宽厚的手掌上
站在高山、平原，和你劳动过的田野
时间之马在你转身的瞬间
突然停顿下来，灰墙上的日历多么想念你
一个夏天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望着你
父亲，你听到了吗?一场大风
在为你低低啜泣
在用一串眼泪晶莹地想你
一定有人困在黎明的光线，用悲伤
在为你折一朵最大的纸花
父亲，我在你穿旧的上衣口袋里
摸到你停下来的心跳，这块已经停下来
还带着你体温的
——怀表
一团文字哽咽在一滴泪里
她就坐在一滴泪里、坐在一滴泪里摸索自己
悲伤的骨头
夜的黑闪烁。涌出痛硬光泽
牵挂的人来不及告诉她
去了哪里，整个世界就让她黯淡
让她感受到一个人被丢下时，内心的狭窄与泥泞
她就坐在灯下，顺着眼角
流淌下来一束泪珠，其实不是泪珠
是一行顺着笔尖逃离的文字。而且，面色苍白
我想你时会去看你
我想你时会去看你。我坐黑夜
五次提速还嫌不快的火车，骑一匹
白天的白马。我的想念驰骋在广袤的平原上
我不会缘于这点小事
牵引一条公路笔直，也不会让眼睛涌出水
破坏社会固有的秩序。更不会影响
村庄与村庄的团结
我只需让身体足够小，缩小一千倍
一万倍……变成一只蚂蚁。在黎明的草叶上
晃动、晃动，挂满露珠
随一层黄土爬过百年
门 环
今晚的月亮。你是吊在半空的门环
你是铜制的时间
此刻，我的喑哑是圆形的
我的心是一座小镇，因了黄昏
一条小巷如同，一位老人
通向：时间的灰暗、曲折和幽深
我不停地感谢一群
低着头探进我心灵的布衣人
已经改变的天气，还在冒着热气的习俗
已经结了满身绿锈，不肯改变习惯的相思
也是圆形的……一切
都是我为你们精心设计好的小镇
一个人，被自己的沉默隐藏了
只有心中的怀念，还在努力向上活着
黄昏头发凌乱。目光踩着
文字样黯淡下来的一块块、一块块青石板
流泪的河，正在上面缓慢地穿越这颗
不知阴晴、圆缺的心。一缕波光叩动小镇
一只寂静的门环
这些日子
身体里的天空一直阴冷着，积聚的云朵
越来越多。一些水流经胃的湖泊
我的心没有水鸟、没有水草，幽深而僻静
已经有人在黑暗中晃动着一绳月光
把我的感情一桶一桶汲上来
那些原本普普通通的水何时改变的身份
它们克服了重力沿着忧伤一阶一阶爬至高处
并最终来到一个人的眼睛里，这样痛楚地涌现
这些日子
我的心其实只是一座孤岛
低低啜泣暮色的人
他令空气湿润。他令风一时不知所从，并不时
耸动着自己一场恸哭后的肩膀
我已经无法阻止这匹时光的快马，今夜他将是
被悲伤反复用到的一个词
苦难摸了一把那所老房子和上面
忧郁的野草的头发，风沙就“嗒嗒”地
跑过去——更多的人、结着茧怨的人
在他脚下的泥土里面托起一座村庄
又一层暮色覆盖在这个事件上，心已随日月一起下沉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