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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十四首等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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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平阳:精确升华现实生活和地域经验的写作者
  雷平阳,1966年秋出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现居昆明。中国作协会员,云南省作协签约作家,昆明市文联《滇池》杂志编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出版《雷平阳诗选》《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像袋鼠一样奔跑》《普洱茶记》《天上攸乐》等作品集。曾获诗刊社第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年度青年作家奖、第五届华语文学盛典年度诗人奖。
  
  编者按
  
  雷平阳近年来的诗歌写作被广泛关注,我们认为首先是他根植于乡土、乡愁的悲悯情怀,和由此而生的毫不掩饰的对故乡与亲人的歌唱打动了诗歌读者和更大范围的阅读者。他的诗歌文本的多样性,也是引人注目的,部分诗歌文本甚至被文学界广泛讨论。
  其实,雷平阳是一个很实在的诗歌写作者,他努力把诗歌写作中最基本的东西做到更充分更完美。他精确地使用词语,寻找更生动与确切的比喻与意象,捕捉微小的却是最能打动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细节……
  雷平阳还有一种对“大词”的化解能力,“大词”在诗中难以驾驭,因而有人直接反对“大词”入诗,但在雷平阳这里,这个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在他的诗里,爱、悲悯、大地、青春、生命、灵魂等等这些词,由于有清晰、微妙的细节铺垫和语境营造,这些词语立即呈现甚或还原了它们的本质,不再漂浮无着、大而无当。
  雷平阳的写作对当下诗歌具有很大的启示意义。他曾在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奖座谈会上说,“每个诗人背后都有一个村庄,背后都有一个个人的根据地,我背后的土地的存在支撑了我的写作。……像我这种有疼痛感的诗人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有诚实、简单地去表现自己的土地。”
  陈超说,“雷平阳的基本姿势不是前倾的,而是立足于当下去回溯、追忆并命名,……他创造了平凡事物的灵魂以及审美奇观。”
  李冬春说,“他再现的细微的日常生活细节较好地提供了广泛的社会存在意义,……可以说,就在当今诗坛不少诗歌写作者及作品还沉湎于虚幻的诗歌关学堂奥和乌托邦精神陷阱之际,雷平阳早‘轻舟已过万重山’”。
  记得南帆曾说雷平阳的散文是四处光线充足的。我们将会在雷平阳的诗歌里慢慢地发现更多的阳光,就是这些诗歌照亮了我们记忆中阴冷的部分,唤醒了过去的温暖时光。
  
  作品回放
  
  诗十四首 雷平阳
  
  亲 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
  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母 亲
  
  我见证了母亲一生的苍老。在我
  尚未出生之前,她就用姥姥的身躯
  担水,耕作,劈柴,顺应
  古老尘埃的循环。她从来就适应父亲
  父亲同样借用了爷爷衰败的躯体
  为生所累,总能看见
  一个潜伏的绝望者,从暗处
  向自己走来。当我长大成人
  知道了子宫的小
  乳房的大,心灵的苦
  我就更加怀疑自己的存在
  更加相信,当委屈的身体完成了
  一次次以乐致哀,也许有神
  在暗中,多给了母亲一个春天
  我的这堆骨血,我不知道,是它
  从母亲的体内自己跑出来,还是母亲
  以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骨灰搁在世间
  那些年,母亲,你背着我下地
  你每弯一次腰,你的脊骨就把我的心抵痛
  让我满眼的泪。三十年后才流了出来
  母亲。三岁时我不知道你已没有
  一滴多余的乳汁;七岁时不知道
  你已用光了汗水:十八岁那年
  母亲,你送我到车站,我也不知道
  你之所以没哭,是因为你泪水全无
  你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我
  给我子宫,给我乳房
  在灵魂上为我变性
  母亲,就在昨夜,我看见你
  坐在老式的电视机前
  歪着头,睡着了
  样子像我那九个月大的儿子
  我祈盼这是一次轮回,让我也能用一生的
  爱和苦,把你养大成人
  
  战 栗
  
  那个躲在玻璃后面数钱的人
  她是我乡下的穷亲戚。她在工地
  苦干了一年,月经提前中断
  返乡的日子一推再推
  为了领取不多的薪水,她哭过多少次
  哭着哭着,下垂的乳房
  就变成了秋风中的玉米棒子
  哭着哭着,就把城市泡在了泪水里
  哭着哭着,就想死在包工头的怀中
  哭着哭着啊,干起活计来
  就更加卖力,忘了自己也有生命
  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多么幸福
  手有些战栗。心有些战栗
  还以为这是恩赐。还以为别人
  看不见她在数钱。她在战栗
  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
  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
  
  在日照
  
  我住在大海上
  每天,我都和大海一起,穿着一件
  又宽又大的蓝衣裳,怀揣一座座
  波涛加工厂,漫步在
  蔚蓝色天空的广场。从来没有
  如此奢华过。洗一次脸
  我用了一片汪洋
  
  夜宿九仙山
  
  之前。在三棵槐树和两棵杏树之间
  黄昏带来了蜜饯,金色的糖衣
  不像是时光的黑炭,不像啊。
  我们在那儿喝酒,是几枚
  多肉的木楔,在空中找到了一条
  下插的路线。四周的寂静堆成山。
  
  农家的方桌的确矮了一点。
  一个返乡人,姓潘,双手抱膝
  历数山的细节:巨大的靴石会动
  槐花有点甜:放蜂的少女
  有一对风中动荡的大奶……
  一杯白酒就倒的山东人。真的少见。
  
  杜鹃花,一般都在夜里开。
  蓓蕾破开的一瞬,总有几条狗
  用叫声为它们壮胆。半夜时分,我被一阵
  细碎的声音吵醒,静听,知道是花朵
  在开会,安排日程:“前天梨花,昨日苹
  果花
  今天是杜鹃,明天轮到槐花啦……”
  
  雨滴来时天已拂晓。最初一滴
  先打屋檐,体内的黑夜藏着生锈的针
  让我们跟着疼,用绵绵的困顿与它比赛。
  跟进的十滴,抱着钟声,叫醒了
  临窗的树枝和纸片。我的睡眠因泪水
  而徘徊不前。我的身体因在异乡而飘飘
  欲仙。
  
  天亮了,相约上山看杜鹃。
  绝处逢生的岩壁,是人与飞鸟的边界
  是我被记忆压坏了的天平,找不到
  任何安身的平面。孙膑书院旁,
  我们都看见了,一只猴子,在一块
  巨石下面躲着,它吃土,满嘴尘埃。
  
  从东川方向看大海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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