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作者:邰 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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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历]邰筐,1971年生于山东临沂。曾参加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诗集《凌晨三点的歌谣》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6年卷)。另著有诗合集《三个刀伏手》《我们柒》《诗歌组》。
  
  四月七日中午,我接到林莽老师的电话,知道自己有幸成为本届“华文青年诗人奖”的获得者。在此之前,我是一个个体小茶叶店的经营者,每周一次的文化沙龙的召集者,一套安居房的还贷者,一个靠写写朗诵诗、快板、相声挣点外快的自由职业者……说句实话,听到这个获奖的消息,我是有点兴奋的,我丝毫也不想掩饰我的喜悦,得奖毕竟是一件光荣而美好的事情。和任何一个常人一样,我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奖更类似于ISO9000质量认证体系的签章,不过它认证的是一个诗人的尊严罢了。所以放下电话后,我立即锁上了店门,第一时间赶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不识字,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奖是啥子概念,但当她听说可以得到一万元奖金时,脸上立即露出了喜悦。母亲说,“你出五千,你弟出五千。赶在麦收前把老家房子的草顶换成瓦的吧,早就漏雨了”。
  从家里再回到店里,我的心情就发生了变化。准确地说,是三分之一的意外,三分之一的惭愧,三分之一的不安。
  说意外是因为没想到这个奖项会从天而降落到我的头上,让我突然被缪斯之神给眷顾了一下,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对一个默默写作者的奖赏,但同时也是个紧箍咒,让向来懒散的自己多了一份紧张和焦虑:说惭愧是因为与其他获过此奖的各位相比,明显看出自己才华的不足、技术的拙笨和语言的粗疏,受到青睐可能只是沾了题材或社会关注面的光吧;说不安是因为与诸多诗界同行相比,比我更有资格获取这份奖励的人还有许多,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众人瞩目的地方是最藏不住丑的。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以后拿什么向读者和这个时代交作业呢?
  这个奖就像悬在我头顶的一条鞭子,让我感受到鞭策的力量。我要感谢认真研读我作品的评委和设立这个奖项的诗刊社的诸位老师,是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样一个专业的诗歌年度大奖,办到第六届,已经非常有公信力、非常有影响力了,已经是一件备受文坛瞩目的事情。我相信它的影响力也会因该奖一贯的公平、公开、公正而越来越大,不容忽视。我为自己能忝列其中而引以为荣。
  与诗结缘是我的幸运。是诗歌一次次把我从俗世的喧嚣和物欲红尘中救起,它就像一张灵魂过滤网,让我尽量保持内心的干净。它教我学会了感谢,感谢上苍,感谢生活,感谢生我养我的父母和脚下的这片土地,它让我拥有了一份宽容和散淡快乐而充满诗意的生活。“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我正是通过诗歌的桥梁结交了那么几个情趣相投的朋友,通过诗歌接通了一些美好的心灵,这正是我最大的满足。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在写作之前首先要成为一个精神上的常人,像常人一样说话、处世。我向来对那些貌似高深一副艺术家哲学家思想家模样的人起疑。这世界从来都不缺文字霸权者和精神自大狂,我们这一代最大的或许不是诗艺问题,而是个人修养和文化素质问题。古希腊有这样一个传说,俄狄浦斯王在他到迪拍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专门出谜题的怪物——狮身人面兽,俄狄浦斯王猜中了怪物的谜底是人,从而打败了怪物。这个传说给了我不小的启示,一个好的诗人正是那个掌握了谜底的人,而不是那个出题的思想怪物。
  所以从14岁开始喜欢文学到2000年开始的严肃写作,这些年来,诗歌仅仅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对生活这座宝藏的部分挖掘;是我对社会某个层面的部分记录:是我参与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的个人见证。它的意义或许仅在于多年以后,通过我的诗歌还原了一小段历史。
  “没有什么东西,无论是啤酒瓶颈、黄莺掉落的羽毛上的一滴露水还是街头生锈的街灯,都不会被一位作家所忽视;任何一个思想,最有力、最伟大的思想,都可以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的协助下被表达出来。”——这是帕乌斯托夫斯基所期望的写作的好时代,而这个时代正好碰巧被我们赶上了。我所生活的小城是名列全国第二的商品批发城,是中国真正的工商业发展的前沿阵地。我想,我记下了它的车水马龙和人头攒动。就留下了这个时代的影像:我记下了它的嘈杂鼎沸和叫卖声、数钱声,就留下了这个时代的声音。同时,我的内心还藏着另一座城,那是一座理想之城。它和柏拉图的理想国毗邻,和莫尔的乌托邦接壤。从此城到彼城的距离正是现实到理想的距离。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走在平安路上,只是走在从苗庄小区C4楼洞到“一味茶坊”的这一段路上。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在茶坊的玻璃门内和一群朋友聊天。屋内曲水流觞,谈古说今,时光缓慢;门外车流飞奔,行人匆忙,像上足了发条的木偶。这时大家就会感慨诗意的消失恰恰是因为疯狂的速度。这时我就会在心里说,请慢一点,再慢一点——我甚至突发奇想,要是在古代多好啊,要是没有飞机轮船火车汽车多好啊,我就可以像唐朝赴京赶考的一名举子一样,骑上一匹瘦马或是一头毛驴,去北京领取华文青年诗人奖,一千多里的路程,慢慢悠悠,差不多要走上半个月,我就可以充分享受去领奖的这个过程。想想吧。那将是一个多么好的浪漫之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