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6期
一生的动作（组诗）等篇
作者：张金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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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凤
·丹 妮
·胡正勇
·和晓梅
A 张金凤，女，1973年出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散文百家》《青岛文学》等发表作品百余篇，著散文集《岁月流歌》。
B 丹妮，女，1975年出生。200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现为某广播电台文学编辑、主持人、记者，曾获中国广播奖。
C 胡正勇，1978年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常州市文联签约作家。有诗歌、散文500余篇(首)散见《诗刊》《北京文学》《星星》《扬子江》等国内数十家报刊。作品入选《200中国最佳诗歌》《中国网络诗典》等多种选本；曾获《天涯》《芳草》杂志举办的文学奖。出版诗集《春天渐渐走远》。
D 和晓梅，女，云南丽江人，毕业于云南大学中文系，曾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现就职于丽江市文联。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高研班学员。主要创作中短篇小说，曾获“春天文学奖提名奖”，作品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一生的动作(组诗) 张金凤
一生的动作
向土地鞠躬多少次
才能收获一季庄稼
向野菜恳求多少次
才能把一只羊喂大
向乳房作揖多少次
才能把羔仔奶大
向老师陪多少次笑脸
才能把儿子闯的祸事埋下
向黑夜送多少蜡烛
才能把明亮请回家
背过身擦多少次眼泪
才能把艰辛和屈辱挺过
向烟锅里塞多少次烦恼
才能把苦涩就着干粮咽下
向大树跪拜多少次
才能把新房子撑起
向神经贿赂多少劣质的白酒
才能把疼痛暂时掩盖
向亲人交代多少次
才舍得把牵挂放下
村里的房子
让我从大街上数一数
有多少空房子还在村庄居住
最西边的宝叔家
几年前就搬走了
他是在海上打鱼的
有了自己的渔船后把婆娘接走了
接下来是大山家
前年把女儿嫁走了
今年他们也走了
新房子很可惜地孤单着
他们领着国家的养老金
要去闺女家看外孙
宽叔去了北京
虽然仍然是个农民工
听说年底就要买新房
家里老房子已经卖给邻居
被当做粮仓和菜园
最当街的是一对老夫妻
五个大学生儿女使他们在村庄
像高粱一样挺直
风雨飘摇的房子
像他们风雨飘摇的年纪
几次被接走又几次闹着回来
他们说
一辈子了
离不开这土地
今年终于盖起了高大的新房
到处是水泥钢筋
老人家还不满意
还不如原来的老房子随便
新房子啊新房子，从路旁拾来的草放在
哪间屋都不合适
银叔当上了工人
快五十岁的银叔也当上了工人
下班回村
他把散架的身体仔细地掖进蓝色工作服一
狠狠扎进磨光的腰带
他从村外
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进来
把几分钟的路程
一直走到天黑
和相遇的每个人说话
从立春
说到大雪
炊烟都不耐烦地散了
狗也开始打哈欠
虽然只是个翻砂工
比农田里的活更脏更累
每月准时拿回的八百元钱使他第一次
认识到自己长得并不矮
也敢背起手对女人说：
今天活累
给我烫壶酒
麦收时经过苏菲娅路
五月的田野
收割机像魔术师在唱独角戏
它将麦收这个曾经繁琐的动作
直接分解到最简单的结果
一边是麦秸
一边已经叫做粮食
工业园的主路叫苏菲娅路
仿佛一个俄罗斯姑娘站在中国的田埂上
站在这些外资厂群里
她一点都没有客人的羞涩
她袒开了胸膛
迎接滚圆的麦粒和偶尔的
车来车往
每个企业都圈起一片偌大的院子
那些茁壮的野蒿让农民们心疼
这曾经是多么肥沃的土地呀
每亩都产一千多斤粮
他们给出的钱比种粮还要合算
野蒿们于是生长得理直气壮
那些高高低低的烟囱呼吸出
污浊的气息
但是，一说要关闭
首先受害的农民就不会答应
他们依靠这些不太合法
当上了工人
从此摆脱了阳光下的施肥灌溉
月光下的拔草栽秧
正是麦收最热烈的时候
苏菲娅路上有些繁忙
来来回回运粮食的机动车
陪伴着来自异邦的姑娘
工厂的大门眼皮略微动了一下
门外那些应聘的面孔
立即慌张着急
在苏菲娅路上期待的人们
不知道苏菲娅是个啥样的姑娘
场院
就像绿野上的一块块补丁
讪讪地坐在村边
用怀旧的烟斗
慢慢地吐出一口烟
那些远去的辉煌
如今有谁肯听?
叹息，咀嚼
打发日薄西山的时光
那时候
所有的收成都要靠场院来检阅
横在田地和村庄之间
哪怕一棵草根
不经过场院的眼睛
都很难抵达村庄
如今破衣烂衫的模样
成为村庄最后一块岁月的皮藓
村庄里的牛
夕阳下晚归的场面
请到故事里去等待
耕田犁地的情景
请到诗歌里吟咏吧
村庄里的牛
比缓慢燃烧的纸烟还要悠闲
悠闲得只剩下反刍
只剩下谈情说爱
然后每年哺育一个儿女
煨肥乡村凶巴巴的锅底
樱桃树下(组诗) 丹 妮
觅食的田鼠
一只田鼠在雪地里觅食
小小的身体画下饥饿的曲线
这卑微的小生灵
肩负着月光的寒冷
四处游走
它颤抖的路途比冬夜漫长
我希望它不被冻僵
活下去
祝愿人间所有朴素的欲望
都能一一实现
黑暗的光芒
我坐在废墟上读《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读到“黑暗落在花枝和飞虫的翅膀上”
天彻底黑了
一只萤火虫正好落在“黑暗”两个字上
整个121页都亮了
光芒的中心
恰恰来自“黑暗”这两个字
我感觉海伦·凯勒蹲在“黑暗”两个字后面
一闪一闪盯着我
好像有什么问题要我回答
小树苗
一只鸟飞向曙光升起的地方
它飞离后的枝丫
像一个人的内心 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一棵刚刚被栽下的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