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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平定东南


  元顺帝至正十六年春三月,太祖既定金陵,欲发兵取镇江,虑诸将不戢士卒,为民患,遂召诸将,数以常纵军士之过,欲置之法,李善长救,乃免。于是命徐达为大将,率诸将浮江东下,戒之曰:“吾自起兵,未尝妄杀。今尔等当体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杀戮。有犯令者,处以军法,纵者罚毋赦。”达等顿首受命。丙申,进兵攻镇江,丁酉,克之。苗军元帅完者图出走,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达等自仁和门入,号令严肃,城中晏然。遂分兵下金坛、丹阳诸县,克之。改镇江为江淮府,命徐达、汤和为统军元帅镇守。已而,复以江淮府为镇江府。

  六月乙卯,命邓愈、邵成、华高、华云龙将兵进攻广德路,克之,改为广兴府,以邓愈镇守。秋七月己卯,置江南等处行中书省,诸将奉太祖为吴国公,行丞相、总省事。以李善长、宋思贤为参议,以李梦庚、陶安等为左右司郎中、员外郎、都事等官。置江南行枢密院,以徐达、汤和同佥枢密院事。置帐前亲军,以冯国用为总制都指挥使。复置左、右、前、后、中五翼元帅府及五部都先锋。置提刑按察司,以王习古、王德为佥事。

  遣使聘镇江秦从龙。从龙字符之,洛阳人,仕元为校官,累迁置江南行台侍御史。会兵乱,从龙以老避居镇江。太祖兵东下,谓徐达曰:“镇江有秦元之者,才器老成,入城,当为吾访之。”徐达等至镇江,得从龙,还报,太祖喜,即命朱文正以白金文绮往聘之。既至,太祖亲至龙江迎之以入。太祖即元故御史台为府,居从龙西华门外,事无大小,皆与谋。从龙尽言无隐,每以笔书漆简,问答甚密,左右无知之者。太祖呼为先生而不名。

  九月,太祖如镇江府,谒孔子庙,分遣儒士告谕乡邑,劝农桑。

  十二月,长鎗贼谢元帅寇广德,邓愈击败之,俘其总管武世营及军士千余人。寻遣裨将费子贤攻武康、安吉,皆下之。

  十七年夏四月,命徐达、常遇春帅师攻宁国,久不下。太祖乃亲往督师,长鎗军来援,我师扼险,破走之。乃造飞车,编竹为重蔽,数道并进,守将杨仲英不能支,开门降。其百户张文贵杀妻子,自刎死。擒其将朱亮祖,得军士十余万,马二千匹。亮祖,六合人,初为元义兵元帅,太祖克太平,来降。寻叛去,数与我师战,我军为所获者六十余人,诸将无能当。至是,徐达等围亮祖于宁国,常遇春被鎗而还。太祖督兵攻破之,缚亮祖以见,太祖曰:“今何如?”对曰:“是非得已。生则尽力,死则死耳。”太祖壮而释之,使从征宣城,亦下。

  秋七月,命邓愈、胡大海将兵取徽州。先下绩溪、休宁,乘胜进攻徽州。元守将元帅八尔思不花及万户吴纳等拒战,我师击败之。

  庚辰,克徽州路,纳与阿鲁灰、李克膺等退守遂安县。大海引兵追及于白鹤岭,击败之,纳等自杀。改徽州路为兴安府,命邓愈守之。

  九月,青军元帅张明鉴逐元镇南王孛罗普化,据扬州,日屠居民以为食。元帅缪大亨攻之,明鉴等不能支,乃出降,得其众数万,马二千匹。改扬州路为淮海府,以耿再成、张德林守之。按籍城中居民,仅得十八家。德林以旧城虚旷,截城西南隅,筑而守之。

  元苗帅杨完者自杭州率众数万,来攻徽州。时徽州新附,守御之器未备,胡大海方将兵攻婺源,城中守兵甚少。苗军奄至,邓愈乃激厉将士,大开四门以待之。苗军疑不敢入。大海闻之,自婺源兼程而还,大呼杀入,复与邓愈奋兵夹战。十一月朔,大破苗军于城下,杀其镇抚李才,擒其部将吴辛、董旺、吕升等,完者遁去。愈遣裨将王弼、孙虎攻婺源,斩元将帖木儿不华。婺源元帅汪同降。

  十八年春二月,以康茂才为营田使。茂才,蕲州人,初结义旅,为元捍寇江上,有功,累迁宣慰使、都元帅,戌裕溪、采石。及太祖兵渡江,茂才数战不胜,常遇春设伏歼其精锐殆尽。茂才复收溃散,竖寨于天宁州,太祖命诸军以襄阳炮破其寨。茂才奔金陵。金陵破,茂才复欲奔镇江,追及之。茂才度天命有归,乃率所部余兵三千人解甲来附,顿首言:“前日之战,各为其主。今屡败,天也。生死惟命。”太祖笑而释之,令统所部兵从征,屡有功。至是,太祖进谕之曰:“比因兵乱,堤防颓圯,民废耕耨,故设营田使以修筑堤防,专掌水利。今军务实殷,用度为急,理财之道,莫先于农事。故命尔此职,分巡各处,俾高无患干,卑不病潦,务在蓄泄得宜。大抵设官为民,非以病民。若但使有司增饰馆舍,迎送奔走,所至纷扰,无益于民而反害之,则非付任之意。”

  李文忠等进取青阳、石埭、太平、旌德诸县,皆下之。是月,文忠复进兵击败元院判阿鲁恢兵于万年街,遂破苗、獠于昌化,获其妇女辎重甚众。文忠恐士卒骄富,莫有斗志,因激怒,使尽杀所获,焚其辎重,曰:“此何足惜,能努力破敌,何患不富贵乎!”众咸奋励。

  三月,文忠会邓愈、胡大海兵取建德路。太祖大喜,授文忠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大海等由徽州昱岭关进攻建德路,道出遂安,长鎗元帅余子贞以兵来拒,击败之,追至淳安,敌望风溃。遂安守将洪元帅率众五千援淳安,复战败之,降其众千余。丙辰,克建德路,元守将不华等弃城遁走,父老何良辅等率众降,改建德路为严州府。

  五月,苗帅杨完者率众屯徽之乌龙岭,文忠、愈合兵击却之。癸酉,下浦江县。文忠既下浦江,闻郑氏者,自宋聚族同居至元,旌为义门,禁军士母侵掠。是月,命提刑按察司佥事分巡郡县录囚。

  十一月辛丑,立管领民兵万户府。谕行中书省臣曰:“古者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暇则讲武。今兵争之际,当因时制宜。所定郡县,民间武勇之材,宜精加简拔,编缉为户,立民兵万户府领之。俾农时则耕,闲则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一体升擢,无功者还为民。如此则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庶几寓兵于农之意也。”

  初,胡大海取兰溪分兵守要害,遂进攻婺州。已而婺州坚守不下,太祖命李善长、徐达守建康,甲子,自率常遇春等兵十万往征之,由宁国道徽州。召儒士唐仲实、姚连等咨时务,访治道,问民疾苦。闻前学士朱升名,召问之。对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太祖悦,命参帷幄。

  十二月,师至兰溪,先令和州人王宗显往婺州侦探。宗显少攻儒业,博涉经史,避乱,寓居严州,胡大海荐之。宗显至婺近城五里旧识吴世杰家,侦知城中守将各自为心,还报。太祖喜,曰:“我得婺州,命汝作知府。”元参知政事石抹宜孙守处州,闻大军攻婺州,急与参谋胡深、章溢议守备,造狮子战车数百辆,以其弟石抹宜孙守婺,继令深等将车师为援,自率众万余,出缙云以应之。深至松溪,观望不敢进。太祖谓诸将曰:“婺倚石抹宜孙,故未肯即下。闻彼以车战来援,此岂知变者松溪山多路狭,车不可行,以精兵遏之,其势即破。援兵破,则城中不劳而下矣。”翼日,命胡德济诱其兵于梅花门外,纵击,大败之,深等遁去。深之来也,晨起,见西北有黑气,东南有白气,长亘天,顷之,白气为黑气所荡。深知其不吉,恐众心惊惧,谬曰:“今日有杀气,战必胜。”已而战败,城中势益孤,台宪将臣画疆分守,意复不相能,于是同佥宁安庆夜遣都事李相缒城请降,约开东门纳兵,太祖许之。甲申,兵既入,守将惶恐失措,遂擒帖木烈思、石抹厚孙等。下令禁侵暴。改婺州路为宁越府,分置中书省。召儒士许元、叶瓒玉、胡翰、汪仲山等十余人,皆会食省中。日令二人进讲经筵,敷陈治道。以王宗显知宁越府事。命宗显开郡学,延儒士叶仪、宋濂为五经师,戴良为学正,吴沈、徐原为训导。时丧乱之余,学校久废,至是始闻弦诵声,无不举手加额。

  是月,发仓赈贫民。太祖既抚定宁越,欲遂取浙东未下诸郡,集诸将谕之曰:“克城虽以武,而定民必以仁。吾师比入建康,秋毫无犯,故一举而遂定。今新克婺州,政当抚恤,使民乐于归附,则彼未下郡县亦必闻风而归。吾每闻诸将下一城,得一郡,不妄杀人,喜不自胜。盖为将者能以不杀为心,非惟国家所利,即已亦蒙其福。尔等从吾言,则事不难就,大功可成矣。”

  十九年春正月,乐平儒士许瑗谒见。瑗聪明过人,至正初,两举于乡,皆第一。会试不第,放浪吴、越间。每醉,辄大言自负。至是,谒上于宁越,曰:“方今元祚垂尽,四方鼎沸。夫有雄略者乃可驭雄才,有奇识者乃能知奇士。阁下欲扫除僭乱,平定天下,非收揽英雄,难与成功。”太祖曰:“今四方纷扰,民困涂炭,予用英雄,有如饥渴,方广揽群议,博收众策,共成康济之功。”瑗曰:“如此,天下不难定也。”太祖喜,即授博士,留帷幄。未几,以太平为股肱郡,命瑗为知府。

  三月甲午,宥狱囚。

  五月辛酉,太祖将自宁越还建康,召胡大海谕之曰:“宁越为浙东重地,吾以尔才,故特命尔守。宋伯颜不花在衢,其人多智术。

  石抹宜孙守处州,善用士。绍兴为张士诚将吕珍所据。数郡与宁越密迩,尔宜与同佥常遇春同心协力,俟间取之。此三人皆劲敌,不可忽也。”遂还。太祖既至建康,以无为州逼近肘腋,遣兵克之。

  秋九月,常遇春进兵攻衢州,建奉天旗,树栅围其六门,造吕公交车、仙人桥、长木梯、懒龙爪,拥至城下,高与城齐,欲阶以登城。又于大西门城下,穴地道攻之。宋伯颜不花悉力捍御,以束苇灌油,烧吕公交车,驾千斤秤钩懒龙爪,用长斧砍木梯,筑夹城防穴道。遇春攻之,弗克,乃以奇兵出不意,突入南门瓮城,毁其所架炮,攻围甚急。院判张斌度不能支,遣使约降,夜出小西门,迎大军入,众遂溃,擒宋伯颜不花。遇春还宁越。寻改宁越为金华府。

  冬十一月,胡大海、耿再成进攻处州。初,再成驻兵缙云之黄龙山,规取处州。黄龙四面陡绝,再成树栅其上,以遏其冲,敌兵来,咸捣败之。元处州守将参政石抹宜孙遣元帅叶琛屯桃花岭,参谋林彬祖屯葛渡,镇抚陈仲真等屯樊岭,元帅胡深守龙泉,以拒我师。士卒皆弛怠,无斗志,胡深弃军来降,且言处州兵弱易攻。大海即出军樊岭,与再成合攻之。桃花岭据山巅,最险戹,再成间道出其后,连拔桃花、葛渡二砦,遂薄城下。壬寅,宜孙战败,弃城走。建宁七邑皆下,以再成统兵镇之。未几,宜孙收散卒,欲复处州,攻庆元,再成复击败之,宜孙战死。

  十二月,遣使征青田刘基、浦江宋濂、龙泉章溢、丽水叶琛。胡大海荐四人贤,故遣使以书币征之。时李文忠亦荐诸儒王袆、许元、黄天锡,太祖皆征用之。

  二十年春正月,命冯国胜为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先是,冯国用卒,太祖命胜袭兄职。

  三月,刘基、宋濂、章溢、叶琛至建康,入见。太祖喜甚,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赐坐,从容与论经史,及咨以时事,甚见尊礼,命有司创礼贤馆处之。基自幼聪明绝人,凡天文、兵法、性理诸书,过目洞识其要。至正初,以《春秋》举进士,授高安县丞,累官江浙儒学副提举。元政乱,投劾去。常建议剿方国珍,不用,安置绍兴。游西湖,有异云起西北,诸同游者皆以为庆云,将分韵赋诗。基独纵饮不顾,大言曰:“此天子气也。十年后应在金陵,我当辅之。”时杭州犹全盛,皆大骇以为狂,无知基者,惟西蜀赵天泽奇之,以为诸葛孔明之流。客有说基者曰:“今天下扰扰,以公才略,下括苍,并金华,明、越可折简而定,因画江守之,此句践之业也。舍此不为,欲悠悠安之?”基曰:“吾生平忿方国珍、张士诚辈所为,用子计,与彼何殊耶!且天命将有归,子姑待之。”会太祖下金华,定括苍,基乃指干象谓所亲曰:“此天授,非人力也。”既而,总制官孙炎以上命遣使来聘,基遂决计趋金陵,陈时务十八策。太祖嘉纳之。太祖一日从容问陶安曰:“刘基四人之才何如?”安曰:“臣谋略不及刘基,学问不及宋濂,治民之才不及章溢、叶琛。”太祖深然之。未几,以濂为江西等处儒学提举司提举,遣世子受经。以溢、琛为营田司佥事,基留帷幄,预机密谋议。

  二十一年春正月朔,中书省设御座,奉小明王行庆贺礼。刘基怒曰:“彼牧竖耳,奉之何为!”不拜。太祖召基入,问之。基遂陈天命有在。太祖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计。

  三月丁丑,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以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

  二十二年春二月,金华苗帅蒋英、刘震等作乱,杀参将胡大海。初,苗帅杨完者为张士诚所杀,刘震等从贝城自桐庐来降,大海喜其骁勇,置麾下,待之不疑。至是,震等谋乱,以大海遇已厚,未忍发。李福曰:“胡参政待我辈甚厚,然兵之柄在主将,不杀主将,则事不成;举大事,宁暇顾私恩乎!”众从之。以书通衢、处苗帅李佑之等,约以二月七日同举兵。是日,蒋英等阳请大海至八咏楼下观弩。大海出,将上马,英令其党锺矮子跪于马前,阳诉曰:“蒋英等欲杀我。”大海未及答,反顾英。英袖出铁锤,若击矮子状,因中大海脑,仆地。英即断其首,提于马上,以示同佥宁安庆、院判张斌,胁其从已。复杀大海子关住。执郎中王恺,恺骂贼不屈。刘震欲全之,贼党吴得真与恺有隙,曰:“无自遗患!”遂杀恺及其子寅。掾史章诚亦死之。典吏李斌怀省印缒城,走严州告变。李文忠急遣何世明、郭彦仁等率兵讨之。至兰溪,英等惧,乃大掠城中子女,走降张士诚。世明军入城,张斌、吴得真复来降。世明知王恺为得真所害,缚至马前,欲杀之。斌力请曰:“杀一得真则降者皆惧,后人不复来矣。”乃释之。大海养子德济闻难,引兵奔赴,文忠亦率将士至金华,镇抚之,民乃定。

  丁亥,处州苗帅李佑之、贺仁德闻蒋英等杀胡大海,亦作乱。院判耿再成方与客饮,闻变,即上马收军,不及迎战,骂曰:“死贼!何负尔?反耶!”贼直前刺再成,中颈死。分省部事孙炎被执,贼环率守之,胁炎降。炎不屈,大骂贼,贼拔刀叱炎解衣,炎曰:“此紫绮裘,乃主赐我者,吾当服以死。”遂被害。知府王道同及朱文刚皆不屈死。文忠复调兵屯缙云图之。时二郡煽乱,衢州或谋翻城应之,守将夏毅惧甚。会刘基丁母忧回,即迎入城,一夕定之。基发书各处属县,谕以固守所部,候诸军同进讨。时再成子天璧方奉命往处州起发苗军,中途闻变,驰至李文忠所,得再成旧部曲朱绚等,遂集各部将士,会同邵荣、王佑等往讨贼,遇贺仁德,战败之。癸酉,复处州,李佑之自杀。贺仁德走缙云,耕者缚之,槛送伏诛。

  三月,升同佥李文忠为浙江行中书省左丞,总制严、衢、信、处、诸全军马。

  二十三年春二月,申将士屯田之令。时康茂才屯积充仞,他将皆不及,特申谕及时开垦。

  二十四年春正月,李善长、徐达等以太祖功德日隆,屡表劝进不允,乃率诸臣奉上即吴王位。建百官司属,以李善长为左相国,徐达为右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谕善长等曰:“卿等为生民计,推戴予,然建国之初,当先正纪纲。元氏昏乱,威福下移,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致天下骚动。今将相大臣当鉴其失,协心图治,毋苟且因循充位而已。”

  秋七月丁丑,克庐州路。徐达、常遇春攻庐州,部将吴复先登挫敌,降其骁将楼儿张。左君弼穷蹙,弃城走安丰,遂克其城。执君弼母、妻送建康。君弼部将许荣,以舒城降。

  二十五年春正月,徐达遣指挥张彬克辰州,傅友德克衡州,胡海克宝庆路。靖州军民安抚司来降。朱文正遣参政何文烨、指挥薛显讨新淦邓仲谦,斩之。擢显江西行省参政。时陈友谅既平,荆、襄南北次第皆下。

  夏五月,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广、湘、汉诸郡。太祖尝与徐达、常遇春论襄、汉形势,谓曰:“安陆、襄阳跨连荆、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必争之地。今置不取,将贻后忧。况沔阳新附,城中人民多陈氏旧卒,壤地相邻,易于煽动。辟之树木,安陆、襄阳为枝,沔阳为干。干若有损,枝叶何有。今宜增兵守沔阳,而出师取安陆、襄阳,庶几不失其宜。”至是,遂命遇春将兵往,复调江西行省右丞邓愈为湖广平章政事,谕之曰:“今遣遇春取安陆、襄阳,汝当以兵继之。凡得州郡,驻兵抚辑。近闻王保保居汝宁,彼之所为,如筑堤壅水,唯恐渗漏。汝之往也,能爱军恤民,则人心之归,正如穿穴其堤,使水走下,力少而功多。”愈奉命遂行。时元同佥任亮拥众栅守安陆,遇春遣吴复将先锋自沔倍道径捣之。傅友德奋兵进击,身被九创,亮兵大溃,遂生擒之。

  乙未,克安陆。遇春表任亮壮毅可用,释之,授指挥佥事。遇春兵至襄阳,己卯,守将弃城遁。

  秋七月丁巳,汤和帅师击江西剧盗姚本所,斩之,取永新州,戮左丞周安等。仍命和回守常州。时元思州宣慰使田仁厚遣使献镇远、吉州二府、婺川等十县、龙泉等三十四州。

  二十六年春正月,禁种秫。下令曰:“予自创业江右,十有二年,军国之费,吾民效顺转输,心甚悯焉。曩因民间造酒,糜费米麦,故行禁酒之令。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今岁农民毋得种秫。”

  五月,时淮地悉平,徐达、韩政等进兵攻安丰,扼其四门,昼夜环攻之,于城东龙坝,潜穿其城二十余丈,城坏。辛未,克安丰。元将忻都、左君弼皆出走,追奔四十余里,获忻都并君弼裨将贲元帅而还。竹昌、君弼走汴梁。既而元将竹真引兵来救,复战败,走之。

  八月庚申,拓建康城。初,建康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下门,外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因元南台为宫,稍隘。太祖乃命刘基卜地,定作新宫于钟山之阳。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趾,延亘周围凡五十余里,尽据山川之胜焉。

  十二月,韩林儿卒于瓜步。林儿为刘福通所立,都于亳,徙安丰,自安丰徙汴梁。兵败,复走安丰。安丰没于张士诚,乃走入建康,诸将欲奉之,刘基不可而止。至是林儿复自建康至瓜步,卒于道。太祖始及群臣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

  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春正月,遣指挥戴德率兵取沅州。

  二月,命免应天、太平、镇江诸郡租赋有差。太祖谓中书省臣曰:“予尝亲历田野,见人民凋敝,土地荒芜,失业者多。盖因久罹兵革,生息未遂,予甚念之。且如太平、应天诸郡,乃渡江开创之地,供亿先劳之民。其有租税,宜与量免,少苏民力。”省臣傅瓛对曰:“恤民王者之善政,此真发政施仁之本也。”太祖因叹曰:“吾昔在军中,尝乏粮,空腹出战,得食粗粝,颇亦甘之。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系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租赋二年,应天、镇江租赋一年。已,复免徐、宿、濠、泗、襄阳、安陆等郡粮税三年。

  夏六月,久不雨,太祖减膳素食,谓近臣曰:“予以天旱,率宫中素食。往时宫中所需蔬菜酰酱,皆出大官供给,今皆以内官为之,惧其烦扰于民也。”既而大雨,太祖曰:“天虽雨,害稼必多。今欲弭天灾,但当谨于修己,诚于爱民。”乃下令免今年田租。

  相国李善长率诸臣劝太祖即皇帝位,不许。善长等力请曰:“殿下起濠梁,不阶寸土,遂成大业。四方群雄,刬削殆尽,远近之人,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安臣民之望。”太祖曰:“我思功未服于天下,德未孚于人心,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徒尚梗,若称大号,未惬舆情。自古帝王之有天下,知天命之有归,人心之无外,犹且谦让未遑,以俟有德。常笑陈友谅初得一隅,妄自尊大,志骄气盈,卒致灭亡。吾岂得更自蹈之!若天命在我,固自有时,毋庸汲汲也。”

  谷应泰曰:

  语云:“始事者盛于东南,收功者多于西北。”然秦据咸阳,混一区宇,汉都关中,长辔六合,于是谈形胜者,以为三吴于越,势同蕞尔,无足贵也。乃高皇帝略定金陵,分兵浙右,经营江介之间,荜路偏隅之地,若旦夕不能缓者,势有所不得已也。盖其时士诚、国珍窥吾肘腋,元人失驭,彼且磨牙而争。我有遗利,彼将乘之,我有弃货,彼将资之,顾安得而不汲汲耶!

  方是时,完者图守镇江,杨仲英守宁国,张明鉴据维扬,八尔思不花驻徽州,石抹宜孙守处州,其弟厚孙守婺州,伯颜不花守衢州,以至邓仲谦拒命于新淦,任亮拥众于安陆。十年之内,诸将效忠,天心佑顺,栉风沐雨,以次削平,何其伟与!然皆折矢费粮,铢积寸累,婺、括之间,反者再起,盖戡乱若斯之难也。假令半壁垂成,虚名别奉,惑诸将之议,正林儿之位,则彼将遥擅太阿,予夺爱憎,盆子、圣公必隳大业,时无青田沮散厥谋,即江左非吾有也。若夫命康茂才为营田使而积贮丰盈,设民兵万户府而农战复古,规取襄、汉诸郡而上游建瓴,屈刘、宋四先生而忠益渐广,凡诸良法美意,靡不始自江南,而王者大一统之业,即肇基于此,岂若典午之短驭,建炎之弩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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