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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中 逆臣中



  李希烈,燕州辽西人。少籍平卢军,从李忠臣浮海战河北有劳。及忠臣在淮西,因署偏裨,试光禄卿,军中藉藉高其才。会忠臣荒纵不事,得间众怒,逐忠臣听命。代宗诏忻王为节度副大使,使希烈专留后事,又诏滑亳节度使李勉兼领汴州。德宗立,加御史大夫,即拜节度使,名其军曰淮宁以宠之。梁崇义之反,敕诸道进讨,诏进希烈南平郡王、汉南北招讨处置使,又拜诸军都统。平崇义功多,拥兵欲有其地,会山南节度使李承至,不克,犹大掠而去。以功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纳叛,以检校司空兼淄青节度使讨之。希烈拥众三万次许州不进,遣李苣约纳为脣齿,阴计取汴州,即檄李勉假道。勉度所宜,出储陈留,治梁除道以须。希烈计得,因谩骂勉,勉严备以守。纳遣游兵导希烈绝汴饷路,勉治蔡渠,引东南馈。希烈遣使者约河北硃滔、田悦等连和,凶焰炽然。俄而滔等自相王,遣使者来奉笺,希烈亦自号建兴王、天下都元帅,五贼株连半天下。

  建中四年正月,诏诸节度以兵掎角攻讨,唐汉臣、高秉哲以兵万人屯汝州。未至,贼将乘雾进,王师还,贼取汝州,执李元平,兵西首,东都大震,士皆走河阳、崤、渑。留守郑叔则壁西苑,贼按兵不进。帝听卢杞计,诏太子太师颜真卿谕贼,已行,又遣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讨之。希烈见真卿,傲桀不臣,敕左右訾侮朝政,即北侵汴州,南略鄂州。有诏江西节度使嗣曹王皋击之,拔蕲、黄两州,击贼将李良、韩霜露于白岩,二将走。

  初,希烈自襄阳还,留姚詹戍邓州,贼又得汝,则武关梗绝。帝使陕虢观察使姚明昜攵治上津道,置馆通南方贡货。希烈遣董待名、韩霜露、刘敬宗、陈质、翟崇晖分掠州县,官军数奔。曜复取汝州,希烈遣周曾、吕从贲、康琳拒曜,次襄城,与王玢、姚詹、韦清合谋袭希烈,不克,皆死,清奔刘洽。希烈惧,还蔡州,上疏归罪曾等。帝不赦,诏斩希烈者,四品以上得其官,五品以下户四百,民赐复三年。遣神策将刘德信将节度、观察、团练子弟兵屯阳翟并力;以李勉为淮西招讨使,曜副之;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山南节度使贾耽与皋副之。德信去阳翟,入汝壁,贼取阳翟,覆伯仪军。曜战不利,屯襄城,希列怙其壮,举众三万围曜。时帝西狩,师气闉不能抗,城遂陷,曜奔东都。希烈资惨害,临战阵杀人,血流于前,而饮食自若也,以故人畏服,为尽死。乘襄城之捷,进攻汴州,入之,运土木治道,怒不如程,驱人填堑,号“湿梢”。勉奔宋州。

  希烈已据汴,僭即皇帝位,国号楚,建元武成;以张鸾子、李绶、李元平为宰相,郑贲为侍中,孙广为中书令;披其地建四节度,以汴州为大梁府治,安州为南关。染石作玺。又于上蔡、襄城获折车釭,奉以为瑞,惑其下。因窥江淮,盛兵攻襄邑,守将高翼死之。于是汴滑副都统刘洽,率曲环、李克信军十馀万战白塔,不利,洽引还,卒柏少清揽辔曰:“公小不利遽北,奈何?”洽不听,夜入宋州。

  贼骤胜,径薄宁陵,舟乘衔踵进,亘七十里。时洽将高彦昭、刘昌共婴垒以守,贼使妖人祈风,火战棚尽,坎堞欲登。彦昭按剑乘陴,士感奋,风亦反。昌计于众曰:“军法,倍不战。贼猥吾寡,不如退以骄贼,自宋出精锐,捣不意,功可成。”彦昭谢曰:“君少待,请尽力。”乃登城誓众曰:“中丞欲示弱,覆而取之,诚善。然我为守,得失在主人,今士创重者须供养,有如弃城去,则伤者死内,逃者死外,吾众尽矣!”士皆泣,且拜曰:“公在是,谁敢去!”昌大惭。彦昭击家牛犒军,士死战,斩首三千级。请援于洽,其属作书,言城且危,彦昭视曰:“君轻我耶?”取纸自为书。洽得书,喜曰:“健将在西,吾何忧?”选兵八百,夜艾而入,贼不知。诘旦傅城,士奋出,希烈大败,取其旆,斩首万计,追北至襄邑,收贼赀粮而还。洽表其功,拜彦昭御史大夫,实封百五十户。

  希烈既沮却,而寿州刺史张建封亦屯固始,歊其旁。希烈惧,还汴州,遣崇晖以精兵袭陈,复为洽败,俘众三万,执崇晖,进拔汴州,禽郑贲、刘敬宗、张伯元、吕子岩、李达干,希烈遁归蔡。贼戍将孙液挈郑州降,帝即拜液为刺史。贞元二年,遣杜文朝寇襄州,为樊泽所破,获文朝。会皋、建封、环及李澄四略其地,势日蹙,希烈缩气不敢摇。啖牛肉而病,亲将陈仙奇阴令医毒之以死。

  始,希烈入汴,闻户曹参车窦良女美,强取之。女顾曰:“慎无戚,我能灭贼”后有宠,与贼秘谋,能转移之。尝称仙奇忠勇可用,而妻亦窦姓,愿如姒扰者,以固其夫,希烈许诺。乘间往谓仙奇妻曰:“贼虽强,终必败,云何?”窦久而寤。及希烈死,子不发丧,欲悉诛诸将乃自立,未决。有献含桃者,窦请分遗仙奇妻,听之,因蜡帛丸杂果中,出所谋。仙奇大惊,与薛育率兵噪而入。子出遍拜曰:“请去帝号,如淄青故事。”语已,斩之,函希烈并妻子七首献天子,尸希烈于市。帝以仙奇忠,即拜淮西节度使,百姓给复二年。俄为吴少诚所杀,有诏赠太子太保。窦亦死。

  硃泚,幽州昌平人。父怀珪,事安、史二贼,伪置柳城使。

  泚资壮伟,腰腹十围,外宽和,中实很刻。少推父廕,籍军中,与弟滔并为李怀仙部将。轻财好施,凡战所得,必分麾下士,以动其心,阴储凶德。硃希彩为节度使,颇委信之。

  大历七年,希彩为下所杀,众未有属,泚方外屯,而滔主牙兵,尤狡谲,乃潜谂数十人大呼军门曰:“帅非硃公莫可!”众愕眙,因共诣泚,推知留后,遣使至京师听命。有诏检校左散骑常侍,即拜庐龙节度留后。俄迁节度使,封怀宁郡王,实封户二百。泚上书谢,遣滔将兵西防秋。代宗悦,手诏褒美。

  居三年,求入朝。自幽州首为逆,怀仙以来,虽外臣顺,然不朝谒,而泚倡诸镇,以骑三千身入卫,有诏起第以待。既行,属疾,或劝还,泚曰:“舆吾尸,犹至京师。”将吏乃不敢言。时四方无事,天子觭日视朝。泚以偶日至,见内殿,赐乘舆马二、战马十、金纟采甚厚,士校皆有赐,宴赍隆渥。泚之来,滔摄后务,稍稍翦落泚牙角。泚自知失权,为滔所卖,不得志,乃请留京师。帝因授滔节度留后,乃分防秋兵,使各有统:河阳、永平兵,郭子仪主之;决胜、杨猷兵,李抱玉主之;淮西、凤翔兵,马璘主之;汴宋、淄青兵,泚主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屯奉天,赐禁中兵以为宠。迁检校司空,代李抱玉为陇右节度副大使,仍知河西、泽潞行营兵马事。明年,徙王遂宁。德宗立,改镇凤翔,进封户三百。

  建中初,以李怀光代段秀实兼节度泾原,徙屯原州。怀光前督作,泚与崔宁领兵继进。泾士素闻怀光暴,相恟惧,刘文喜因劫众以乱,请留秀实,又求属泚。诏泚代怀光。文喜合兵二万乘城,使裨将刘海宾入陈事。海宾请:“假文喜节,臣当斩其首。”帝曰:“尔诚忠,然我节不可得。”遣还,诏泚、怀光攻之,帝为减太官脯醢给军。文喜犹闭壁求救于吐蕃。吐蕃师兴,泚、怀光欲避之,别将韩游瑰曰:“戎若来,泾人必变,谁肯为反贼没身于虏者,少须之。面为异俗乎!”海宾果与其徒杀文喜,入泚军,泚一无所戮, 由是泾人德之。诏加中书令,还屯,进拜太尉。

  滔合田悦叛,阴遣人与泚相闻,河东马燧获其书,帝召泚示之,泚惶惧请死。帝勉曰:“千里不同谋,卿何谢?”更以张镒节度凤翔,还泚京师,加实封千户,不朝请,中人监第。

  李希烈围哥舒曜于襄城,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督镇兵千东救曜,过阙下,师次浐水,京兆尹王翃使吏供军,粝饭菜肴,众怒不肯食,群噪曰:“吾等弃父母妻子前死敌,而乃食此,庸能持身蹈白刃耶?今琼林、大盈库宝訾如山,尚何往?”乃尽甲反旗而鼓。帝闻,命中人持赐往,人二缣。士愈悖,射中人,中人返走。时令言尚论兵禁中,既上变,乃驰至长乐坂,遇兵还,引满向令言。令言大呼曰:“引而东,富贵可取,何失计为灭族事?”众劫令言以西行。帝复遣使者开谕,贼已阵通化门,杀使者。帝遣普王与学士姜公辅载金彩慰抚。贼薄丹凤门,诏集六军,无至者。先是,关东、河北战不利,禁兵悉东,卫士内空,而神策军使白志贞籍市人隶兵,听其居肆,私取庸自入,故遽迫皆不至。

  帝出苑北门,羽卫才数十,普王前导,皇太子、王韦二妃、唐安公主及中人百馀骑以从,右龙武军使令狐建以数百人殿。夜至咸阳,饭数匕而去。贼已严何诸门,士人羸衣冒出,庐杞、关播、李竦皆逾垣走,与刘从一、赵赞、王翃、陆贽、吴通微等追及帝咸阳。郭曙与童奴数十猎苑中,闻跸,谒道左,帝劳之,恳乞从,许之。迟晓至奉天,吏惶惧谒于门。浑瑊以数十骑自夹城入北内,裒兵欲击贼,闻乘舆出,遂奔奉天。于是人未知帝所在,逾三日,诸王群臣稍稍自间道至。

  初,令言阵五门,卫兵不出,遂突入含元殿,周呼曰:“天子出矣,今日共可取富贵!”噪而进,掠宜春苑,入诸宫。奸人因乱窃入内府盗赀宝,终夜不绝。道路更剽掠,居人严兵自保。贼无属,畏不能久,以泚昔在泾有恩,且失权久,庸思乱,乃相谋曰:“太尉方囚锢,若迎之,事可济。”令言率百馀骑见泚,泚伪让不答,留使者饮,以观众心。夜数百骑复往,泚知不伪,乃拥徒向阙下,炬火竟街,观者以万计。舍前殿,总六军。明日下令曰:“国家有事东方,泾人赴难,不习朝章,惊乘舆,百官三日并赴行在,留者守本司,违令诛。”逆徒居白华殿。或说泚迎天子,泚顾望愕然。光禄卿源休至,请间,教以不臣,诡称符命,泚悦。张光晟、李忠臣皆新失职怨望,亦劝成之。凤翔大将张廷芝、泾将段诚谏引溃兵三千自襄城来,泚自谓得人助,逆志坚决。因署休京兆尹、判度支,忠臣皇城使。又以段秀实失军,疑有怨,起之,委以谋。秀实与刘海宾愤,发挺击贼,忠臣护泚,才破面,得不死。

  明日,大陈旗章金石于廷,传言立宗室王监国,士庶竞往观,泚僭即皇帝位于宣政殿,号大秦,建元应天。侍卫皆卒伍,诸臣在位者才十馀,逼太常卿樊系为册,册成,仰药死。泚下诏称“幽囚之中,神器自至”,以示受命。即拜令言侍中、关内副元帅,忠臣司空兼侍中,休中书侍郎,蒋镇门下侍郎,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蒋谏为御史中丞,敬釭御史大夫,许季常京兆尹,洪经纶太常少卿,彭偃中书舍人,裴揆、崔幼真给事中,廷芝、光晟、诚谏、崔宣、张宝、何望之、杜如江等并伪署节度使。以兄子遂为太子,以滔为冀王、太尉、尚书令,号皇太弟。

  帝使高重杰屯梁山御贼,贼将李日月杀之,帝拊尸哭尽哀,结蒲为首以葬。泚得首,亦集群贼哭曰:“忠臣也!”亦用三品葬焉。泚既胜,则令都人曰:“奉天残党不终日当平。”日月锐甚,自谓无前,乃烧陵庙,卤御物,帝患之。浑瑊伏兵漠谷,引数十骑跳攻长安,泚大惊,踣榻前。瑊引却,日月尾追,遇伏斗,射日月杀之。泚怅怅。其母不哭,骂曰:“奚奴,天子负而何事?死且晚!”

  泚自将逼奉天,窃乘舆物自侈。以令言为上将,光晟副之,忠臣留守,以蒋链、李子平为宰相。于是瑊率韩游瑰御泚,泚大败,死者万计,退三里而舍。修工具,毁庐室为楼车百尺,下觇城中。会杜希全以兵败漠谷,贼益张。又刘德信、高秉哲自汝州取沙苑马五百壁昭应,战思子陵西,三败贼,次东渭桥,出游弈军以逼都城。忠臣兵数衄请救,泚乃急攻城,驱民填堑,造云梁,令壮士居上,将傅堞,守者震骇。浑瑊乃使侯仲庄、韩澄穴地道,梁陷,纵火焚之,城上挥膏流数百步,众乱而嚣,城中兵出,皇太子督战,贼大败。然贼负其众,遂长围,以百弮弩射城中,不及幄坐者三步。城益急,帝召群臣曰:“朕负宗庙,宜固守。公等家在贼,可先降,以完亲族。”众泣下曰:“臣等死无贰。”帝亦太息嘘欷。城围凡三旬有六日,而李怀光以兵五万至,败贼于鲁店,遂战城下,自辰止昏,贼溃。帝下观战,传诏曰:“贼众亦朕赤子,勿多杀!”闻者感激。是夜,泚引去。初,帝至奉天,或言贼已立泚,必来攻,请治守具。宰相庐杞曰:“泚,大臣,奈何疑其反?”及泚围城,帝卒不诘言。

  泚之归,令言方治攻具,忠臣坊坊团结,人皆厌苦。泚悉止之曰:“攻守我自办。”贼尝令士驰入曰:“奉天陷矣!”百姓相顾泣,市无留人,台省吏落落,郎官一二而已。

  李怀光壁九子泽,李晟自白马津来,营东渭桥,尚可孤以襄、邓兵五千次蓝田,骆元光守昭应,马燧使子汇以兵三千屯中渭桥。

  始,奉天围久,食且尽,以芦秣帝马,太官粝米止二斛。围解,父老争上壶飡饼饵,剑南节度使张延赏献帛数十驮,诸方贡物踵来,因大赐军中,诏殿中侍御史万俟著治金、商道,权通转输。群臣家在城者,贼犹给俸,中人硃重曜为贼谋曰:“执其家以招士大夫,不来者夷之。”孙知古谬曰:“陛下以柔服人,若夷其妻子,是绝向化意。且义士杀身,何顾于家?”乃止。

  兴元元年,泚以本封遂宁,汉地也,更号汉,改元天皇。或曰:“王师欲潜坏京城四隅垣以入。”泚惧,诏金吾布士于衢,吏储五炬以防夜,城隅率百步建一楼,候望非常。凡祠房庙庐皆帷甲,戒曰:“军来则四面击。”太仓粮竭,贼督吏索观寺馀米万斛,鞭扑流离,士浸饥,而神策六军从行在及哥舒曜、李晟兵皆家禀不绝,或请停给,泚曰:“士在外,而弱稚绝食则死,岂吾心哉!”即厚敛居人。许季常曰:“一旦有急,请籍中人公侯三千族之。赀足矣。”或谓泚:“陛下既受命,而存唐九庙诸陵,不宜。”泚曰:“朕尝北面事唐,胡忍此!”又曰:“官多缺,请择才授之,胁以兵,使不得辞。”泚曰:“强授则人惧,但欲仕者与之,安能叩户拜官邪?”奉天所下赦令,凡受贼伪官者,破贼日悉贷不问,官军密榜诸道。

  泚方宿未央,泾原士相与谋杀泚,泚知之,辄徙它处,众谋亦止。

  光晟与怀光对壁,李希倩请以精骑五百犯之,光晟不许,曰:“西军方强,不可轻以取败。”日暮,两军退。希倩谒泚曰:“光晟有他志,视西军不战,臣请击之。”不许。请斩光晟,又不许,曰:“彼善将,所以不战,盖知未可乎!”希倩怒曰:“臣尽心以事君,不见信,愿乞要领归淮西。”泚许诺,以马十匹、缯锦百,曰:“以此东归。”希倩惭,复入曰:“臣愚褊,罪当死,愿死军前。”泚又许之。光晟见泚曰:“臣不敢反。”因再拜,泚慰勉之。

  官军坏龙首、香积二堨,以决其流,城中水绝,泚役数百人治之。东出灞水,与王师战,大奔还,阖都门,士皆甲以待,久乃罢。李子平请修攻具袭怀光,取苑中六街大木为冲车,程役苦甚,人不堪。又禁居人夜行,三人以上不得聚饮食,上下惴恐。贼所用唯卢龙、神策、团练兵,而汉原军骄不可制,但完守所获,不出战,故泚数北,忧甚,欲出走。术家争曰:“陛下当不出宫,虽西军入,且自有变。”泚据以自安。

  会李怀光贰于帝不欲泚平,按军观望。帝欲幸咸阳,趣诸将捕贼,怀光出丑言,乃诏戴休颜守奉天,尚可孤守灞上,骆元光守渭桥。进狩梁州,次渭阳,太息曰:“朕是行,将有永嘉事乎?”浑瑊曰:“临大难无畏者,圣人勇也。陛下何言之过?”怀光遂与泚连和。京师知帝益西,二叛胶固,谓乱且成,出受贼官者十八。始,泚多出金,兄事怀光,约平关中,割地为邻国,故怀光决反,因并阳惠元、李建徽军。泚知怀光反明白,即赐诏待以臣礼,督其兵入卫。怀光惭见欺,引其军保河中。泚数遣人诱泾原冯河清,河清不从,又结其将田希鉴,遂害河清以应贼,泚即以代河清,使结吐蕃。

  李晟等兵浸强,士益附,而浑瑊又击破贼将韩旻、宋归朝于武亭川,斩计万级,归朝奔怀光。晟率浑瑊、骆元光、尚可孤悉师攻贼,晟薄光泰门,败贼将张廷芝、李希倩,贼弃门哭保白华。晟引军还,居三日复战,大败之,乃分道入。泚将段诚伏莽中,为王伉所禽。姚令言、张廷芝与晟遇,十斗皆北,遂至白华。

  始,张光晟以精兵壁九曲,距东渭桥十里,密约降于晟。晟之入,光晟劝泚等出奔,故泚挟令言、廷芝、休、子平、硃遂引残军桅,光晟卫出之,因诣晟降。

  泚失道,问野人,答曰:“硃太尉邪?”休曰:“汉皇帝。”曰:“天网恢恢,走将安所?”泚怒,欲杀之,乃亡去。泚至泾州长武城,田希鉴拒之,泚曰:“子之节吾所授,奈何拒我?”火其门,希鉴掷节焰中曰:“归汝节!”泚举军哭,城中人见其子弟,亦哭。宋膺曰:“某妻哭,斩矣!”众止哭。泚更舍逆旅,遣梁廷芬入见希鉴曰:“公杀一节度,唐天子必不容,何不纳硃公成大事?”希鉴阴可。廷芬出报,泚悦。廷芬请宰相不得,乃不复入。泚犹馀范阳卒三千,北走驿马关,宁州刺史夏侯英开门阵而待,泚不敢入,因保彭原西城。廷芬与泚腹心硃惟孝夜射泚,坠窖中,韩旻、薛纶、高幽岩、武震、硃进卿、董希芝共斩泚,使宋膺传首以献。泚死年四十三。令言走泾州,休、子平走凤翔,皆斩首。泚婿金吾将军马悦走党项,得入幽州。硃重曜者,事泚最亲近,泚呼为兄。会穷冬大雨,泚欲禳变,鸩杀重曜,以王礼葬。贼平,出其尸膊之。李希倩等诸将皆以次夷灭。

  初,源休为京兆尹,使回纥,将还,卢杞畏其辩,能结主恩,次太原,奏为光禄卿。休怨望,故导泚僭号,为调兵食,署拜百官,事一咨之。时订其逆甚于泚,胁辱大臣,多杀宗室子孙几于尽,每王师不利,喜见眉宇。与姚令言劝泚围奉天,昼夜为贼谋,二人争自比萧何。休顾令言曰:“成秦之业,无辈我者。我视萧何,子当曹参可矣。”即收图籍,贮府库,效何者,人皆笑谓为“火迫酂侯”。本相州人。

  令言者,河中人。始应募,隶泾原节度使马璘府。孟暤之为留后,表其谨肃任将帅,遂为节度使。既挟泚乱,颇尽力。

  彭偃,锐于进,自谓为宰相所抑,郁郁不慊。泚乱,匿田家;既得用,辞令一出其手,故辞尤誖慢。

  李晟爱张光晟才,表丐原死,置军中。骆元光怒曰:“吾不能与反虏同坐。”拂衣去,晟乃杀之。李怀光以宋归朝献诸朝,斩之。唯李日月母得贷。泚未败,号其第为潜龙宫,徙珍宝实之,人谓“潜龙勿用”,亡兆也。

  晟恶田希鉴之逆,欲因事诛之。会吐蕃寇泾州,晟方帅泾原,故希鉴请救,晟遣史万岁以骑兵三千往,请晟行边。希鉴来谒,其妻李,父事晟,晟屡入宴,将还师,好谓希鉴曰:“吾久留此,诸将皆故人,吾欲置酒以别,可过营饮也。”希鉴等诣营,酒未行,晟曰:“诸君相过,宜自通姓名爵里。”诸将以次言,无罪者坐自如,有罪者晟质责,一卒引出,斩而瘗之。希鉴坐晟下,未知当死,晟顾曰:“田郎不得无罪。”左右执以下,晟曰:“天子蒙尘,乃杀节度使,受贼节,今日何面目见我乎?”希鉴不能对。晟曰:“田郎老矣,坐于床置对。”乃缢幕中,以李观代为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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