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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徽宗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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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中文网更新时间:2004-11-9 21:57:00 本章字数:4373) 徽宗道:“你轻生作甚?”蔡京弹几滴泪,凄然道:“千夫所指,活着有何趣味?不如死。”徽宗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蔡京泣道:“老臣生性愚钝,误入歧途而不觉,若非陛下点化,何时醒悟是了?眼下心里,已悔不可及!”徽宗轻哦一声,扬眉道:“怎一个悔不可及?”蔡京磕一串响头,道:“臣恨不得就死,早日投胎做人,来世做奴做仆,为陛下执笤掸尘,洗脱罪孽。”徽宗呵呵笑道:“巧舌如簧,一诳语耳!”蔡京又猛顿首,额头触地,血流如注。当下亢声道:“老臣长的几颗脑袋,胆敢诳讹陛下?”徽宗摆了摆手,敛色道:“罢了罢了,诳语也罢,讹语也罢,寡人概不理会。你一旧领罪罢。”蔡京脸色惨变,手足哆哆嗦嗦。徽宗道:“朕见你一大把年纪,耄耋老矣,不忍你受皮肉之苦。也罢,权且寄下责杖,回家种田去罢。”蔡京面如土色,软答答趴在地上,声泪俱下道:“陛下,臣知错了!”徽宗不为所动。蔡京心下冷笑,口里道:“陛下圣裁既决,老臣这便回家,投缳自缢,生死永诀……”说罢,唤蔡绦扶起,蹒跚立住。
徽宗道:“大胆蔡京,你左言轻生,右言寻死,莫非要寡人背负骂名?以为寡人逼死臣子?”蔡京扑通跪倒,簌簌道:“老臣岂敢!”心下暗想:“官家,你这般说,早晚中我圈套。”转念之间,口里嚎啕大哭,挤出几滴泪来。徽宗不知是计,劝道:“休哭休哭!朕不治你死罪,你哭甚么?”蔡京泪如雨倾,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草民既负陛下,更有何颜面偷生,惟一死耳!”话犹未了,太子大声呵斥,道:“误国误民的贼,你委实该死!”蔡京瑟缩无声。徽宗道:“桓儿,休惊了蔡卿家。”赵桓面带忿色,楞楞住了口。徽宗遂道:“蔡京,你情知寡人仁慈,不喜杀戮,却才寻死寻活,却不是讨寡人的嫌?”蔡京顿首道:“老臣糊涂,老臣糊涂……”徽宗道:“罢了罢了,你平身罢!”蔡京踉踉跄跄,爬起身来,老泪纵横道:“老臣知罪了,此便收拾还乡,种三五亩桑麻,打发残生。”徽宗道:“且慢!朕变主意了。”蔡京大惊,咚隆一声跌倒,面无血色。徽宗道:“你休惊惶。有道是,杀百人易,救一人难。朕便网开一面,仍教你留守京师,不黜还乡,如何?”蔡京大喜过望,谢恩不已。高布不免嘀咕,掠了众人一眼。众人缄口不言。
当其时,朝堂一派静穆,百官悚然肃立。徽宗道:“打今日起,你便赋闲在家,一介白丁了,再不得干预朝政。”蔡京唯唯声喏:“老臣岂敢?”徽宗道:“朕素来赏罚分明,你既有罪,少不得领罚。今念你年事已高,不假重责,断椎刺面且免了。断椎刺面虽免,洗心革面不可免。特命你苦修《孟子》,熟读三千遍,倒背如流方休,不得有误。若有差池,以抗旨论。”群臣称快。蔡京道:“老臣领旨。”徽宗道:“你尝修《哲宗实录》,朕颇以为许。如今既有闲暇,何妨故技重施,编修一部大宋轶史,上自太祖,下及寡人,但有趣闻逸事者,一一收录在案,岂不甚好?”众人愕然。
蔡京道:“皇上修法典,举礼乐,实乃不二贤君。草民诚惶诚恐,不敢接旨。”徽宗怔道:“卿家何出此言?”蔡京道:“皇上试想,草民何许人也?一介白丁而已,哪够格编修法典?”徽宗恍然失笑,指点道:“好一个蔡京!转弯抹角,问朕要官。”蔡京弯腰如弓,匍匐在地,道:“老臣不敢。常言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老臣孤陋寡闻的人,果真提举修史,怕要多多请教国子监,翰林院诸博士。”徽宗微微颌首。蔡京又道:“试想,草民一介白丁,与翰林博士往来,怕有诸多不便。臣请皇上明察!”徽宗道:“罢了罢了,无非要官罢了。你且道来,要何职官?太常博士,著作郎,合你意否?”蔡京沉吟不答。徽宗道:“显谟学士,徽猷学士,合你意否?”蔡京道:“怕难便宜行事。”众人肚里暗骂。徽宗道:“太傅如何?太师如何?”蔡京面露喜色。徽宗道:“也罢,便着你以太师致仕,编修大宋轶史,如何?”蔡京高呼万岁。百官喟然。徽宗道:“你虽以太师致仕,却无俸禄饷银。待修史毕,寡人称善了,再赐你百石大米,千缗丝绸。”蔡京哭笑不得。众人稍稍解恨。此后五七年,蔡京足不出户,专心编修轶史。宣和六年,成就初稿,并以此复相。靖康元年,赵桓即位,诛杀蔡京父子。其时轶史未竟也。南宋时以初稿为本,名曰《铁围山丛谈》。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当下,蔡京起居再拜,徐徐道:“老臣临去,还有一事启奏。”徽宗道:“说。”蔡京道:“梁山贼寇百人,俱是骠悍凶狠,视死如归之徒。如今方腊作乱,何不教他军前效力?”高布竖起耳朵细听。徽宗哂笑道:“你搁下老脸,替贼寇说情,敢情为两箩银票罢?”高布纳闷不已。徽宗道:“前晚二更,萧让于林记钱庄取出银票,挑足一担,送入贵府,是也不是?”蔡京大震,暗暗战栗。徽宗喝道:“是也不是?”语下严厉,冷若八级寒风。蔡京颤声道:“禀陛下,确有此事。萧让深夜来访,老臣感觉蹊跷,当然避而不见,直教阍人打他出门。孰料那萧让去时,暗把银票留下。下人眼疏,竟不曾见。待今早老臣出门,才见得两筐银票,方正摆在厅角,方知萧让留下贼脏。老臣情知又气又怒,径把箩筐封严,入朝禀奏陛下,听候发落。”徽宗一脸怒容,哼道:“饶得好舌!你造朝许久,何曾禀奏寡人?若非寡人问起,只怕你中饱私囊了!”蔡京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道:“老臣一时疏忽,老臣该死。”徽宗满脸寒霜。群臣纷纷诘难。蔡京羞愧不堪,抱头鼠窜去了。
少时,周邦彦出班奏曰:“皇上英明!驱奸佞,斥小人,群臣无不鼓舞。”宿元景陈宗善诸人,也俱欢喜。卢俊义备受感染,道:“陛下圣明如此,社稷大治不远。”徽宗笑语以对。王黼道:“蔡京此等匹夫,当杀!”吴时还牙道:“你与他一时颉颃,半斤八两之间,他既当杀,你也休作生计。”王黼暗自怀恨。徽宗笑道:“罢了罢了,众卿休拍马屁,讨寡人欢心。你等若勤政爱民,朕便欢心得紧,何消拍马屁献媚?”众人轰然声喏。
徽宗道:“闲话休提。如今江南势急,如之奈何?”童贯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愿领兵征剿。”徽宗道:“爱卿忠心可嘉。”童贯道:“方腊自命摩尼教教主,平日装神弄鬼,骗取信徒无数,藉以作乱。信徒为其妖言所惑,每每誓死相随,冲锋陷阵,一往无前。”徽宗点头道:“方十三也知权术否?”童贯摇摇头。蔡攸道:“方十三庸人耳,哪里知晓权术,不过仗赖娄敏中谋事。方十三躲在洞里,日日香歌艳舞,奸淫女子是了。”徽宗道:“怪哉!如此淫贼,也有万众跟从?”王黼叹道:“哀哉!善恶不分,天道何存欤?”群臣多有附和。
吴时道:“圣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那方腊人品如何,我等不得而知。纵然得知些许,也不过道听途说,做不得真。且观其徒众如云,当知其非失道之人。”王黼叱道:“腐儒!满口子放屁,你与贼人同党耶?”吴时涨红了脸,严辞反驳。反唇相讥之间,徽宗道:“两位爱卿,都住了口,休伤自家和气。”两人对睨一眼,气焰冲天,掉头相背。徽宗道:“细想吴爱卿所言,似乎不无道理。方腊果然得道,则寡人何如,失道耶?”蔡攸大唱颂词。徽宗陷入沉思,眉头紧蹙,苍岩也似的,一动不动。
忽一人道:“王师伐不仁,而不伐义。方腊得道,义也,安可伐之?”视之,乃宿元景也。高布挺身而出,呼道:“大人此言差矣!方十三谋乱作反,目无君父,罪大恶极,此为义耶?”童贯也驳斥道:“迂腐之谈!”宿元景自知失语,讷讷不敢多言。徽宗问道:“宿卿家,既不伐方腊,更有何策平乱?”宿元景道:“招安。招安可以平乱。”童贯喝道:“招安招安,左也招安,右也招安,招安乃灵丹妙药?”宿元景不敢还口。徽宗劝住,笑道:“一纸文书,可以降妖除魔,何乐而不为?”卢俊义谏道:“方腊狼虎之徒,拥兵自重,改元僭号,非宋江可比。”徽宗点头。宿元景道:“一幅纸墨,何足惜哉?”王黼叱道:“死罪!御房墨宝,乃无价之宝,何不足惜?”宿元景顿时一惊。徽宗道:“商讨国是,自当畅所欲言。诤言者无罪。”宿元景舒一口气。童贯道:“既如此,何不先礼后兵?先招安,招安不成,伐之未迟。”群臣纷纷赞同。
正议论间,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急冲冲,伴随一把软捏声音,高叫道:“报!”话未绝,那人已奔进殿来。把眼觑时,见得一介小常侍,手捧急报,鸾驾前扑通跪倒,挥汗道:“谭稹禀报军情。”众人一凛,暗觉不妙。殿头官不敢怠慢,抢下阶来,接了信,进于徽宗。徽宗慌忙拆开。定睛觑时,牛皮纸上略云:
“臣谭稹顿首,百拜上言:
臣奉诏南下,已有数日。初,率师直捣润州,离城三十里下寨。贼不与战。臣乃诱之战,佯装拔寨退去。贼出城追击,于路交锋。王师骁锐,愈战愈勇。贼大溃,遁入城去,闭门不敢出。贼首吕师囊佯降,俄延时日,静待方腊来救。又十日,贼救兵至,趁臣不觉,前后合击之。臣寡不敌众,引兵突围而去,转略毗邻三郡,皆复之。是日依山傍水,安营扎寨。及后三日,臣乔装出行,密访百姓。百姓深怨之。
臣观方腊其人,非比寻常贼寇,明托左道以惑众,暗图不臣之举也。贼本势薄,因腊生性残暴,焚人室庐,掠人金帛子女,诱胁良民为兵。民安于太平,不识兵革,闻金鼓声即敛手听命,不敢不从也。贼势由是遂众。不旬日聚至数十万。贼以巾饰为别,自红巾而上,凡六等。所到之处,唯以鬼神诡秘事相扇訹。将官惧而投械。腊先破蔡遵于息坑。继陷青溪,又陷睦歙。再陷衢,杀郡守彭汝方;掠新城、桐庐、富阳诸县,进逼杭州。焚城六日,死者不计其数。杭州太守赵霆遁去,廉访使赵约诟贼死节。制置使陈建阵亡。贼既入城,大肆屠杀。凡得官吏,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以偿怨心。臣等闻之,无不发指!
今臣屯营扎寨,地扼润扬苏咽喉,乘敌懈怠,一举可破也。惟贼众惯使魔法,近日更添公孙胜,臣苦无对策,深以为忧也。然臣既出京师,身负皇命克敌,又见方腊惨无人性。臣不杀之,誓不回师也。”
阅罢,徐徐又读了一遍。众人心头沉重。高布暗想:“公孙胜几时投的方腊?”心下不得其解。忽地,那徽宗幽幽叹一口气,道:“方十三,方十三,寡人饶你不得!”眼里隐约有泪。群臣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噬方腊。徽宗道:“谭稹伐浙多时,单规复得三郡。方腊一介工匠,当真如此了得?”群臣茫然难答。童贯道:“方十三麾下,骁将如云,有方七佛石宝诸人,以一敌百,勇不可当。又有公孙胜仇道人相助,谭稹怎吃得消?”徽宗道:“公孙胜?可是梁山公孙胜?”蔡攸接话道:“正是。那公孙胜沉江不死,抱一根朽木,飘出蓼儿洼,转投方腊去了。”燕青大喜。高布暗想:“蔡攸,公孙胜死里逃生,爷爷不知,你却怎知?”想未已,徽宗喃喃道:“公孙胜善行妖法,何以制之?”周邦彦道:“林灵素玄虚子二人,道法了得,足可制之。”徽宗又问:“仇道人是谁?”蔡攸道:“江浙一泼皮耳,不足介怀!”徽宗转忧为喜。群臣也俱欢颜。当下教童贯点兵,克日起程,往援谭稹。又教蔡攸提审宋江诸人,次日问斩市曹。高布暗暗留心了。未几,朝觐毕了,众人徐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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