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之——卢俊义只能当二把手



  这个冬天是一个紧张而忙碌的冬天,整个梁山都处于紧张的战争状态,打大名府、打关胜、打水火二将,又打曾头市。我是处于二线的人员,基本上未参加任何战斗,主要的任务就是在山寨做后勤保障工作。筹备粮草、安置伤员、打造军器,一应事务着实忙碌了一番。这个冬天我又知道了很多英雄的名字:大刀关胜、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神火将魏定国、圣水将单廷圭、急先锋索超。不过最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卢员外号称河北三绝:人品第一,财富第一,武艺第一。至今在我的小库房还收藏着卢员外上山前制作的四面小旗子,上边是他手书的诗:“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匣来探地。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敢以一人之力向整个梁山挑战,确实是英雄气概。
  真正开始关注卢员外是在他生擒史文恭之后。因为按照晁盖天王的遗嘱,他是要当山寨大头领的。可是他做了大头领,宋江哥哥便要屈居其后。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当领导首要的是在团队里有人气,这一点宋公明大哥无人能及。在弟兄们的印象中宋大哥已经成了义气的典范,梁山的天然继承者。
  由于连日的劳顿,我得了感冒,便请了三日假在小寨中休养。正是初春时节,地上的小草茵茵地探出了头,远处八百里水泊在几天的小雨后也涨起了水,弥漫着氤氲的水气。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斜倚在窗前,披了衣服读《战国策》。正读之间听见窗外一阵嘈杂的声音,远远望去,却见大队人马正在编队开拔,浩浩荡荡从前山三关一直绵延到后山校军场。
  看来又有大的军事行动了。
  正待派人去打探,外边的小校却来传报,说有客人来访。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大名鼎鼎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谈话。
  寒暄了几句后,卢员外把自己与宋江哥哥相让第一把交椅,最后决定抓阄分兵攻打东平府和东昌府的事情给我介绍了一下。我笑了,估计这又是军师哥哥想的主意吧。卢员外取出了铁面孔目裴宣下达的调兵令,说:“久闻朱武贤弟深知兵法,卢某此次攻打东昌府,有几事请教,望贤弟赐教。““员外客气,员外河北三绝,谁人不知,兵法上一定也是造诣深厚,该是我向员外讨教的。“听我这么说,卢员外一下变了脸色,急切地说:“贤弟休这般客套,小兄略知兵法,却未曾真的开兵见阵,这次来向兄弟讨教,并非为了个人荣辱。古语言道‘兵危战凶’,一旦出征,这几万弟兄的性命就全在愚兄手上了,于系重大,不可不慎啊。还望贤弟以大局为念,坦诚相待,莫要这般虚让!!“说着话,卢员外居然要行大礼。
  我心头一热,忙把员外扶住,说:“员外莫要如此,小弟遵命就是。“卢员外两次拿出那份文书,平展在桌案上,字斟句酌地对我说:“兵法云‘兵不在多而在精’。我观梁山军将,良莠混杂,此番调马步军一万水军三千与我,加上我本部中军共得一万五千军马。这些军马我拟重新整编,只选三五千精锐出兵。敢问贤弟以为如何?“我手拿了《战国策》放在员外眼前,沉声说:“当年战国七雄互相攻伐,赵国名将赵奢屡建战功,有人给赵奢进言说:‘大将军每次用兵动辄十几万,几十万,劳民伤财,国几不堪其重负,兵法说‘兵不在多而在精’、‘天子将兵不过三万’,将军难道不可以少用兵将,只选精锐吗?“卢员外眼睛一亮,说:“兄弟读得这般好书!但不知赵奢如何看法。“我沉吟了一下,霍然起身,快步去兵器架上擎了条虎头枪,回身笑道:“员外看枪!“说着话一条枪旋风似地送了过去。好个卢员外,虽惊不乱,撤步收身只轻巧地一闪就避了过去,大枪嘭地一声钉在柱子上,鲜红的枪缨犹自突突乱颤。我这边并未收手,拈了只精钢匕首,喝一声:“员外小心了!!“说着一张手,寒星闪烁着直奔他的胸口。员外叫了一声“来得好!“让过了匕首尖,一把捉住了匕首把,反手哨地一声把匕首插在了桌子上。
  “不愧是河北玉麒麟,小弟开眼了!“我笑道。
  卢员外纳闷地看着我,说:“不知道贤弟是何意啊?“我取下那杆大枪,顺过来放在桌子上,说:“员外请看,用兵的妙处全在这枪上。“卢员外显然被我说动了心思,眼睛定定地扫视着虎头枪。“员外,这枪好比是一支人马,枪头是最精锐的军将,枪杆枪缨和枪把则是差一些的。用枪当然要用枪头去刺,打仗也当然要用精锐去攻击。不过,枪要是没了枪杆、枪把、枪缨岂不是不成枪了!成了何物呢?就成了这匕首。“我徐徐地拿起匕首解释:
  这匕首自然也能攻敌,但是攻击力、攻击范围都减弱了,而且自身的防御力也下降了。枪和匕首一强一弱,并不差在最精锐的部分,恰恰是差在普通的枪把、枪杆上。
  同样的道理,用兵不可以只有精锐,还要有其他军马充做枪杆、枪把,以强其力、壮其威、全其形。员外以为如何?
  卢员外沉吟了一下,说:“贤弟好兵法,愚兄却是还有疑惑在此。愚兄也略读典籍,前朝北魏怀朔镇将葛荣造反,大军号称百万,北魏大将尔朱荣仅以七千铁骑,一战成功击杀葛荣,这岂不是精兵取胜吗?““卢员外果然谙熟掌故,尔朱荣之所以能胜,其胜有三,一是葛荣轻敌,未曾有周密部署;二是军队散漫列阵,如大手张开五指,彼此不能照应,不能形成拳头;三是尔朱荣采纳奇谋,集中精锐突袭中军,速战速决擒拿了葛荣,主将一失全线溃败。就好比一个猛士以匕首搏熊,熊毫无准备,四肢散开,要害暴露,正好突击决胜。““此番东昌府却大有不同。官军早有防范,占据坚城之后,收拢兵力,以逸待劳;更兼东昌府兵马督监张清武艺高强,治军严禁;东昌知府亦是清廉之士,文武同心,上下用力,兵多粮足。这好比一只大熊躲在巢穴里,戒备森严,爪牙锋利,若是拿了匕首近身肉搏,岂不是凶多吉少?只可长枪大刀围而困之、聚而歼之。所以东昌一战,未有奇谋不能速胜,只合大军围城,以我梁山雄壮军马徐徐图之。故此军马数量不可少于万人啊。“一番话说得卢俊义频频点头,说:“朱武贤弟果然神机妙算,真不愧神机军师。愚兄冒昧,想请贤弟出马参赞军务如何?“我自己倒是真的想找个机会在众家兄弟面前试试身手,无奈将令难违。而且我自己也吃不准这番战事不让我参与,是宋头领、吴军师等人不晓得朱武的本事,还是另有打算不肯让我出马。这一层却不好和卢员外说破,我只是拿话去安抚他:“员外不可啊,大军调动,将令难违,小弟已另有差遣,怎可自行其是。况且东昌一战,吴用、公孙胜两位军师都在员外麾下调遣,员外大可安心!朱武不才,蒙员外厚爱,感激不尽!“卢员外是个爽利人,一番谈话两厢投机,晌午时分我们又一起小酌了几杯。临走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说:“贤弟高才,当有大用。无论小兄做得做不得这山寨头领,来日在这梁山建功立业皆须仰仗!‘,这次见面为我日后成为梁山副军师奠定了基础。
  卢员外约我去他大营走走。我正好无聊,隔日就带了三个小校来到他的大营。
  营中军容严整,一派忙碌。中军大帐却不见了卢员外。旁边的旗牌官说员外去后营督造了。我很纳闷,就去后营观看。却见卢员外正口干舌燥地指挥一千军士在搭建粮库。一个全军指挥员居然做起了这个营生。这个事情本来是该青眼虎李云负责的呀。见卢员外干得兴起,我也不便打扰,就去左寨寻李云说话。本来担心他会更忙,不料李云好悠闲地在吃茶点。我纳闷地问:“中军主将在那里做盖房子的营生,你这个督造房舍的却在这个享清福啊!“李云苦笑着说:“朱大哥休要取笑,不是我手懒,实在是卢员外十分精细,一干式样全都要比照他的心意。后来干脆把我打发回来了。“我心中不禁暗笑,这个卢员外在河北的时候一定也是大造房产的老手啊。
  在李云那里闲扯了一会儿,回到中军已是日头偏西了。卢员外正在那里批示军报,旁边放了一个热水盆,时不时用热毛巾擦着额头。亲兵心疼地说,员外连日来内外忙碌,几乎就没怎么合眼。果然我用眼观瞧,发现卢员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脸倦容。
  见我来了,卢员外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硬要我陪他去看军前的鹿砦。我提醒他:“员外要注意休息啊。“卢员外摇摇头,说:“事情太多了,要件件处理完。身为大将,责任重大啊。“见他如此执拗,我也不好说什么,就索性陪他去看了一回鹿砦。几个前军做鹿砦的小头领又被员外喊在一起细心地嘱咐了半天。临走我问几个人前军主将是谁,他们说是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我问卢员外这二位哪里去了?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不禁心暗暗为卢员外叫苦。似他这样做法,凡事只管自己做,手下将领却都放了手,真的要累死了。
  晚饭的时候我特意差小校去取了一部《韩诗外传》来。
  吃饭的时候我端端正正地把书放在卢员外眼前,卢员外拿着书,手指在绸布的封面上摩挲着说:“好书啊,春秋以来,《诗》学传于齐鲁,至西汉年间,燕赵之地才出了一个韩生专治诗学,与齐鲁成鼎足之势。这韩生算起来还是我的老乡啊。“我接过书,循着夹在书里的竹叶子,把书翻到预备好的那一页,然后又把手捧回到他的眼前:“此番小弟看员外带兵,颇有感慨,特意请员外来读此章。“文日: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处,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于子贱,子贱日:“我任人,子任力。任人者佚,任力者劳。“人谓子贱,则君子矣,佚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理。任其数而已。巫马期则不然,乎然事惟,劳力教诏,虽治,犹未至也。诗日:“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卢员外读罢,不禁掩卷大笑,说:“贤弟是在劝我不要做巫马期啊。“我点点头,说:“子贱身不下堂,弹弹琴,批批奏报,就天下大治。做同样的事情,巫马期却是顶着星星出去,顶着星星回来,劳苦不堪。差别就在于子贱是自己谋划指挥让别人去执行,子期是自己亲自动手。任人者佚,任力者劳。做统令的要以‘用贤’代替‘用力’啊。“卢员外笑了,笑得很灿烂。
  第二天我遇到了宋公明哥哥带着几个主将巡哨,宋大哥容光焕发,看得出睡眠很充足。
  回来的路上,迎面看见戴宗飞步急行而来。他神色慌张,风风火火的。我问:“戴院长哪里去啊?“他顿住了脚,压低声音跟我说:“贤弟慎勿外传,山寨出了大事,我正要去禀报宋公明哥哥,林教头被人打了。“天!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居然被人打了,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林冲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