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这三位爷初次照顾店里的买卖，这种酒的身份太瓤，你拿过来对点香头，巴结下回的主顾。”忍心害理地说，都要人家的命了，还巴结下回的主顾呢。这个孩子打了三端子酒。如装两壶，还要打一端子，既下蒙汗药，第四端子不用打了，酒坛盖一盖，端子朝木桶一放，把酒旋子捧到柜台上朝下一顿。奶奶转过身来，就把山墙上板窗子的勾搭一开，窗子开下，里头还有个壁洞，洞中顿了一个青花白瓷坛子，有大碗口壮，有尺把高，盖子盖着。奶奶捧过来朝柜台上一顿，左手把坛盖子一捎③，右手在后头搁板上拿了一只大酒杯，拈住这个杯子，从坛口伸下去，舀了浅浅的大半杯，碧清，如同清水，朝旋子里一放。这个杯子叫孩子拿去洗擦干净，还摆到搁板上。她把酒坛子盖好，仍然把坛子朝壁洞中一放，窗子也没有关，勾搭也没有搭。她忙着拿酒壶了，把关窗的事忘掉了。我怕这个坛子靠不住了。 　　究竟她刚才坛子里掺的什么东西？就是蒙汗药。有听客问了，你说得不对了。我们常听《大清传》上说到江湖上的大王，多数身上都带蒙汗药，有的拿瓶子装，也有的用纸包，干白粉如同白面。你怎么说是清水的？听客提得很好，这回书叫“母夜叉卖药酒”。“母夜叉”上文已述表过了，一个开酒店的，又不是开药店的，卖什么药酒呢？我应把蒙汗药表述明白。《大清传》说得也不错，我说得也不错。这蒙汗药有种制法，共计五味药草。五味药的别名叫五香梅子料。把这五味药用多大的分量，用多少水，调配好了，放在铜锅里炖，把汁水炖下来，用布过滤，先把药渣子提掉。你如要干粉，把过下来的汁水再放到锅里烘干，如同锅巴巴在锅上，再用磨子一磨，雪白细腻，如同大米粉。要带出门可随身携带，用瓶装、用纸包都行。奶奶的这种是本店用的，省了点事，不要烘干，把药渣子提去，就用原汁汤，如同清水，可以放在坛子里。因制法不同，所以才有两样。 　　奶奶在搁板上拿了两把自斟酒壶，壶盖一捎，把旋子端起来朝壶里倒，刚好两壶。小二朝托盘上一摆，带了三双杯筷，到了后进草厅，托盘朝旁边桌上一顿，用托盘把这两个包裹朝里一推。人都以为他推包裹是顿托盘的，其实推托盘是假，试试包里的重量是真，试试里面有没有财肴。看见两个包很沉重，小二心里欢喜。其实是空欢喜，包里并不是财肴，是武二爷的枷锁镣铐，岂有不沉重的道理？ 　　小二把酒肴、点心、杯筷一齐摆在他们桌上，空托盘一拎，就朝厅下一站，眼神关顾着他们。赵恺执壶斟酒，酒倒下来不用吃就晓得是好酒。武二爷也闻到酒味了，喷香。朱培肚里饿了，看见四盘大包子，雪白的白面，好像是肉包子，肚里很饿，饿肚子酒吃下去不舒服，最好先吃两个点心，随后再吃酒。他伸手拿了个包子，这个包子大得有趣，就问小二：“你家这个点心卖什么价钱？”“价钱不贵，五个大钱一个。”朱培望望，很便宜，双手把包子一掰两半。哪晓得消皮肉馅，作料又好，油头又大，包子里的汤滴滴的，他就用嘴来吸了。吸汤的同时，顺便把包子一齐顺到嘴里去了。这包子馅如同小肉丸子，其味鲜美。他在嘴里嚼了两下就朝肚里咽了，因为肚里饿，这叫抢口没好食。咽到咽喉，有件东西卡住了，上不上，下不下。手里的半个包子朝下一放，伸出俩手指头抱着嗓子朝外抹，眼泪卡得洒洒的，把它抹了出来。武二爷坐在上头望望，大不如适，吃下去又吐出来，你看这个样子有多难看。“二爷，有件东西卡着喉咙了。”“什么东西？”朱培用手在吐出的包子馅里摸摸，是有件东西呢，挺硬的，拿起来一望，瘆煞了，是个人的指甲，还是大拇指的指甲呢。 　　朱培就喊小二了：“小二，你快来看，这个点心里哪来的人手指甲的？”这个小二做生意的本事是特等，并不现色，非常镇静，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三位爷，要问这个指甲，有个道理。因昨天晚上我们同案子的师父赌夜钱，今天早上起迟了。吃茶的茶客都上满了，人人要点心，刮肉的师父着慌了，大意一刀，把大拇指下来了。十指连心，这位师父疼得要命。当时，只顾给他上药包指头，指甲就忘记找出来，掉进馅里包到点心里了。这是我们的大意，这个点心不用给钱，算小店的，再吃第二个。”小二说着，拿了块抹布，走上来一把擩，包子皮手指甲一齐擩走了。这个小二说谎的本事是一绝，说谎不要钱，只要说得圆。二公差信以为真了，但是武二爷心里并不除疑。你家店里太荒唐！就着刮肉的大意，把指头下来，你应当把指头找出来丢掉，怎能放在点心里给客人吃呢？武松就联想到刚才进店时，看见那个婆子的相貌丑陋，眼露凶光，决非善良之辈！武松虽没有走过这个地方，但听人说过，现在江湖上开黑店的颇多，而且十字坡这个地方要算是强盗窝。武二爷想到这里就更猜疑了。 　　武二爷酒也不吃。朱培、赵恺闻到喷香的酒，准备喝了。武二爷伸手把他们挡住：“你们不要动，酒也不要喝，点心也不要吃，你们先坐下子，我到前面去看看。等我回来，叫你们吃，你们才能吃。”这个话里已经有话了。武松不肯说明，就是怕他两个胆小害怕。二长解只好就不吃了，武二爷直奔前进。武二爷到前头看什么呢？他想到前面仔细看看店里的情况。武松想过了，如果查到可疑的情况，我也不同那个婆子较量，他们做大王的也是为的衣食，只要他们不动我的手，就留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