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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蜈蚣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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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二爷离了十字坡,上路趱赶,走了一程,肚里已经饿了。走到傍晚,看见前面有一个镇市。进了镇门,街道很宽,镇上的大小酒馆很多。大馆子来往的客人多,武松不敢进去,因他化装,穿了一身和尚的服饰,在这种场合,既不能吃荤,也不能喝酒,暂时还必须做个假样子。其实他是居心不戒的。有些吃斋吃素的人,满嘴都是阿弥陀佛,却是一肚的坏良心,这种人就是吃素,也扯不过来。人是以良心为主,人的心好,多做些好事,强如吃斋。俗话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老爷当中坐。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在路上,武松是非戒口不可。最后,他找了一家小客栈,吃了一顿素饭菜,住了一宿。第二天大早,又饱餐饮食,包裹打好,忽然见到包裹里先兄的骨殖包,武松猛然想到,夜走蜈蚣岭我把哥哥的骨殖包带到哪里呢?我此去如能帮助师爷把二龙山打开,就在二龙山立足,竖起大旗,招兵买马,替天行道,准备拒敌官兵,除暴安良。我们就变成不遵王法的山大王,永远就在二龙山,我不能把哥哥的骨殖包永远放在二龙山,这样我就对不起先兄了。最好趁这个机会,我绕道而行,先归家祭祖,埋葬兄骨,以了手足之情。我以后每年抽个时间,上祖坟看看父母先兄的坟堆,也算尽到我一份心意了。人都说,出家无家。唯有我这个和尚,决不能忘其根本。等我回家先行祭扫父母的坟墓,把先兄安葬;再到青州管下,我就可一心无二用去打二龙山了。武松把章程想定,他就绕路而行,直奔清河县而去。
这就要怪武松欠考虑了。你在十字坡临行时,云称这个月内就写信到十字坡。你现在忽然改道而行,一月之内就来不及去信了。你应该再回下子头,对张青夫妇说明归家祭祖的事,以免兄嫂挂念。再则,你果真能够回头,同拜弟施恩也就见面了,可以带施恩同行,张青夫妇也就安心了。武松没有回头。他是九月下旬离了十字坡,绕道而行,直奔北直广平府清河县。走了有十多天了,今日正往前赶,离清河县城不远了。离城五里路,有个镇市,离他家祖坟不远。他在镇上找了一家小客栈,包房间住下。第二天早上起身,他把哥哥的骨殖包放在怀中,招呼店小二把房门锁起;在镇上香蜡铺买了纸钱、锞锭、银蜡、牙香,卷了一根火纸枚子,点了火带着,出了镇头,直奔祖坟而来。他在家乡长到二十多岁才出去的,他在家时每年都要上坟,所以道路也熟,祖坟也认得。
渐来渐近,远远看见前面有两个高大的坟堆,坟的四面松林长得茂盛。他见父母的坟堆高大整齐,心中非常感激看坟的张老爹。张老爹是什么人?就在前面相隔不到二里路,有个张家庄,庄上有个农人姓张,因为他年已过六旬,人都称他张老爹,这一带的坟茔都是由他看管的。这一刻武松不便到张家庄去惊动张老爹,怕乡间的人认出他,我把哥哥的枯骨殖包挖个坑埋起来就算了。他到了父母坟前,把纸钱、锞锭、银蜡、牙香、火纸枚子放下,把骨殖包取出。香蜡没有烛台香炉怎么办?他也会想主意,就用手在地下扒了两个深坑,火纸枚子吹着,把蜡烛香点起来,插在地下深坑里;又把牙香放在当中,也点起来,烧化纸钱。古时候的人上坟烧纸,不过是尽其心意,实际上并无作用。武松趴下来,对着他父母的坟,磕了几个头,伸手把戒刀取出,就在他父母的坟堆旁边,拿刀挖坑。挖坑干什么?想把他先兄的骨殖埋在这里。
武松正在挖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叫:“啊咦喂!你是哪一家的和尚?你拿刀挖什么?”武松掉脸一望,认得,原来是看坟的张老爹。上文已有交代,这位老者年已过花甲,农人的装束,肩头还扛着一柄大锹。他是一位年高有德的老人,这一带的坟墓都归他看管,就是不归他管的,他无论看见哪个坟堆倒塌,都要挖几锹土把坟堆修理好,这叫顺手的功德。这位张老爹道德心很重,他没事就扛着铁锹到坟茔地转转,专代人家修补坟墓。他刚好从此经过,只看见武家坟墓前有个人在烧香磕头。再一望,是个和尚,他猛然间认不出武松,心里有话:和尚上坟倒没有见过,武家哪里有当和尚的?他也不惊动,就望着和尚。看到和尚忽然抽把刀出来,在坟堆旁边挖,不好!这是来盗坟的啊!张老爹忍不住了,才喊了一声。
武松抬头一望,看见是张老爹来了,他并不惊慌,深知他是一个忠厚的长者。“我当是谁,原来是张老爹!”“哎,和尚,你们出家人是慈悲为本,这是人家的祖坟,你拿把刀乱挖什么?挖到太岁头上怎么好?”武松好笑。武二爷从来不相信这些鬼神的事,哪里有太岁?这都是阴阳先生胡说八道,乱骗人家钱的。“张老爹,没有太岁,你不要怕。”“没有太岁,你也不能挖。你不晓得,这个坟墓是武家的,他家兄弟两个都不在此地,现移居他乡,多日不回来上坟了。你拿把刀乱挖,万一巧了,武家有人回来上坟看见你,就不得过了。武家的大老爹还好说话,他家二太爷难玩呐,看你拿把刀挖,谨防他一个巴掌,把你和尚头要打歪过来哩。”武松听了好笑,我这个人狠,人人都晓得。“张老爹,你知道和尚是谁?”“我看你的脸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和尚就是武松啊!”“好啊!我说这个脸怎么这样熟哩!我的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你倒会玩呢!好好的当个和尚干什么?”“要问晚生,说来话长,容晚生细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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