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二龙山(6)



  这四个人飞跑下山,到了武松旁边,见鲁大师直手直脚,四个抬一个,他们抬人的本事要算是专门,也不需要绳杠,张青、施恩把刀悬于腕下,每人两只手捧着鲁大师的左右肩头,朝自己的肩头上一搁,这两个孩子脊背背着张青、施恩的脸。两个孩子在前走,张青、施恩在后,四个人把鲁大师抬悬了空。就像抬个死人一样,时间还不大,应该要搪着点腰。鲁大师不但不搪腰,腰眼还挺硬,肚子高似头,好像做铁板桥的功夫一样。武松左手刀悬腕下,把地下这根疯魔棍提起来,跟随在后,上了山坡,进了寨门。寨墙上这些孩子,个个把脚垫起来,嘴张多大的望着。看见鲁大师血乎淋淋,直手直脚。渐来渐近,离王飞天还有一尺多远。两个孩子脚步停住,鲁大师两只脚直对着王飞天,左右的十八个活罗汉,还有两个小沙弥,都把脚垫起朝鲁大师望。王飞天两个眼睛笑得细起来,心花都开了,左手理须,右手大袖子一拂,右手两个指头指着鲁大师,嘴里还讲着话:“花和尚鲁智深,想你终日在咱家山前惹厌③,厉害凶凶,你今日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你今朝已死,还能复生么?”在我看这些俏皮话少说,人死岂有复生之理?但是虽不能复生,谨防他僵尸还魂,果然僵尸还魂,要把人吓坏了哩!
  他的话语还未了,抬脚的两个孩子把左右肩头一歪,把鲁大师两只脚朝地下一放,张青、施恩两人的肩头推了朝前头一冲,嘴里还招呼;“大和尚,站稳了!”鲁大师上身朝前头一冲,脚底下踉跄了两步,站定了,王飞天就吓得愣住了。怎么站起来的?鲁大师两只手把脸上血水一抹,把两眼角的血水一整,二目睁开,笑容满面,回头望着武松:“爱弟,棍来!”武松把疯魔棍朝师爷手里一递:“你老拿了!”左右十八个活罗汉,吓得魂不附体,抱头鼠窜,嘴里都喊:“鲁智深又活了!”直朝山后溜。王飞天背后站的两个小沙弥也吓煞了,把生铜大棍朝椅子上一戗,掉过脸来鸦飞雀散而去。左右侍候的几个喽兵也溜得干干净净。
  你且慢说,鲁大师既死,怎么又活过来的?我什么时候说他死了的?其实不要我叙明,你们都晓得,而且我嘴里说的大家也能听得出。一刀下去,我说刀尖把衣服捣了个洞,也没有捣到鲁大师的皮肉,怎么会死了呢?又是冒的血水,淌血就是淌血,我为何说淌的是血水?有了水,这就显然有了假了。上文杨志同鲁智深定计,杨志叫孩子如此如此,放在房中应用,又叫鲁大师同孙二娘到房间里去,把房里预备好了,特为宰的牲口,用钵子把血等下来,用冷水调和。如不用冷水和,血就能成为血饼。冷水这一和,把它和成血水。办了一个猪尿泡,把气吹起来,把血水灌下去,将近有一小钵,这个尿泡比宫碗口还要大一套,把尿泡口扎紧了。要叫孙二娘进房做甚呢?女眷会动针,你这个滚圆的尿泡,放在衣服里放不住,它能从袖子里滚掉下来。要把衣服脱下来,针也不能在尿泡上缝,有了针眼,血水要淌出来。把衣服脱了铺在桌上,在衣服反面肩窝这个部位,把尿泡投上去,另外用块布把尿泡蒙起来,用针线把布同衣服四面缝连起来,把猪尿泡就夹在夹层里,就像从前舞台上演戏带的彩。所以鲁大师跌倒了,看见徒弟的刀来,他所以喊左边,深怕徒弟大意玩到右边来。武松的刀尖微微掸了一下,就把衣服同猪尿泡掸个洞,刀就收回了。这个血只有朝外流,就因鲁大师用劲把它一挤,这个血水才冒了有几尺高,血水一冒,他直手直脚。他装的假死,欺骗王飞天的,我何能说鲁大师死呢?要是真死,底下就没有书说了。
  鲁大师取过疯魔棍,对着王飞天裆下:“我的儿,去你的吧!”用的铁牛耕地。王飞天最怕铁牛耕地,就同他用铁牛耕地。武松端着双刀,从王飞天背后上,到这一步要把话说明了,免得他死后怨蜈蚣岭的二寨主李二头陀。“好大胆的王飞天!咱并非倪二头陀,咱就是杀都监府的武松也!我们师徒今天来智取你的山寨!”说着,到了他背后,两口戒刀对着他左右颈项上,一个二龙抢珠,前后一齐来。王飞天把生铜大棍取到手中,想用棍头伸下来,抵住鲁大师的疯魔棍,能把底下棍压住,上头的棍子就想掀脑后两口戒刀。他想得到,不容他做到,权且底下棍头压棍压不住,是滑的;上头的棍头想掀左右的戒刀也来不及。只听见咔嚓,扑通!和尚头落地;手一松,当啷!生铜棍甩在地下。鲁大师的铁牛耕地,在他的裆里一挑,把他没头的尸骸挑了有二丈高。这一腔热血冒在空中,尸骸倒在地下。寨墙上的几百个孩子先以为是鲁智深的僵尸,这一刻看清了,是把家里爷杀了,这些孩子鸦飞雀散,逃出寨门,想下山逃命。如不下山倒可以保命,下山等于送死。同时躲在战场旁边树林中的杨志上马端刀,孙二娘和曹正把双刀举起,带领手下二三百名孩子杀到山根,朝山上杀,看见这些喽兵朝山下逃。杨志的大刀一摆,沿路血潮,孙二娘、曹正双刀乱砍,如砍瓜削菜,尸骸叠叠,人头滚滚,血水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