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珠儿



  燕青神情萎顿的从宋江家中回来,正好遇上一名喽罗领着个行商打扮的人,来到卢俊义的院内。燕青迎上前道:“何人来此?”喽罗恭敬行礼后道:“此人路过山下朱头领的酒店,说是想上山求见卢头领,是卢头领的故人。”燕青示意喽罗退下。
  来者头戴大斗笠,只露半张脸,颌下短须厚重,背着一件物什,瞧形状是刀剑一类。燕青道:“先生既是卢爷故人,何不真面目示人?”来人沉声道:“闻听燕小乙才艺双绝,不料还如此警觉,可知‘玉麒麟’名下无虚。”言罢笑笑道:“见着故人,自当真面相见。小乙何苦要强人所难。”燕青有些踌躇,怕来人是官府派来或主公的仇家,有行刺之意。此人却并不退让,一时双方僵在那里。
  卢俊义悄然踱了出来道:“小乙,是何人在此?”未等燕青回答,来人吟道:“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卢俊义闻听仿佛遭雷击一般,瞬时脸白如纸,身躯微微抖动起来,燕青不明所以,心生戒备,退步到梨树下的枪架前,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准备搏杀来人。
  片刻卢俊义恢复常态道:“小乙、你去院外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燕青看了看主人,有些迟疑,卢俊义神情专注的看着来人,沉声道:“还不快去!”燕青只好走到外面,顺便将门带上。
  来人不待卢俊义做声,大步走进内室,卢俊义默默跟进。来人背对卢俊义,摘下斗笠,又在脸上做了几下动作。慢慢回过身来,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站在卢俊义面前。
  卢俊义虽没有方才吃惊,但还是重重的跌在椅中。喃喃道:“原以为你死在乱军中了,我寻了三天三夜,无奈战火继续,我便放弃了!”此女一改方才的镇静之色,嗓音虽由沙哑变清脆,仍有些颤抖道:“卢郎,这几年我也寻的你好苦!”言罢扑跪在卢俊义怀中,轻声哭泣起来。卢俊义有些动情,手抚秀发,口中吟道:“长夜人难寐、对镜神憔悴。酒入愁肠心不醉、化作相思泪。”此女闻听更是痛哭不已。卢俊义眼中湿润,轻拍其背道:“天可怜见,珠儿、我们今天总算又团圆了。”突然拍到珠儿背上之物,轻叹道:“是那口‘梨花剑’吧。”珠儿站起来,从背上解下布包,一层层掀开,一口木鞘长剑露出来,剑炳上刻着‘梨花剑’三字。卢俊义叹道:“三年了,想不到保存的如此完好。”珠儿喟然道:“这是卢郎给我的信物,就算珠儿性命不保,剑也不能有何损坏?”卢俊义感叹轻轻拔出剑来,剑身泛灰,光可见人。卢俊义看到剑脊中仿佛刻着什么字迹。室内光暗,走到门口看清“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字迹歪斜,若不是印象太深,有的确实无法认出。在窄窄的剑脊上刻出字来,需要很长的功夫。卢俊义翻过珠儿小手,右手心有些伤痕仍清晰可见。
  珠儿脸上挂着泪珠,骄傲的道:“我想刻完字,总会找到卢郎。共计刻了四百七十六天。”卢俊义感动的将珠儿搂在怀里。骤然想起林冲所提‘约法三章’之事,急扶珠儿坐在椅中问道:“你来山上,可曾被人看穿?”珠儿摇头道:“我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连声音也装做很粗鲁,不会有人看出。方才连燕小乙不也惊疑不定。”斜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卢俊义,惊惧道:“你不会送我下山吧?”
  忽听门外燕青很大的声音道:“宋大哥,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卢俊义闻言一惊道:“是宋江的侄儿宋文龙,你先恢复先前打扮。”说完向外屋走去。
  宋文龙笑道:“伯父闻听卢二叔来了故旧,已备好酒宴,如果方便请大家一同过去叙叙。”燕青一时不便做答,正在沉吟。卢俊义走了出来,宋文龙恭敬的行礼,将来意又说了一遍。卢俊义答允说一会就来,宋文龙高兴的回去复命。
  卢俊义回到屋内,珠儿紧张的问道:“我来使你很为难么?”复又哭泣道:“我们生离死别快二年了,好不容易重逢却……”抽泣说不下去。卢俊义在屋内背对珠儿思索片刻,又拿起了‘梨花剑’抽出看看,决然道:“玉麒麟名动江湖,岂能被他人约束。珠儿,你曾救我一命,又万般辛苦前来找寻我,我岂能负你,且稍打扮一下,恢复女儿身,马上去宋大哥那里,请宋大哥做主,我们今夜就成亲。”
  珠儿几乎惊呆了,不敢相信此言,喃喃道:“你说什么,今、今夜成亲。”见卢俊义坚定的点点头。这变化太快了,不由一阵娇羞、一阵惊喜,加上连日奔波,竟而昏过去了。
  等珠儿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一阵幽香袭来,知道睡在女人的闺房里。这时脚步轻响,珠儿睁眼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俯身看着自己。那女子见珠儿醒了。大为高兴道:“啊,太好了,卢夫人醒了,我快点告诉大家。”珠儿听到‘卢夫人’三字,吃了一惊。暗道:“竟在昏迷中同卢郎成亲了么。”不由大为羞愧,暗啐自己太没羞耻。掀被一看,更吓了一跳,只剩贴身亵衣,一时脸红如血,羞的将脸埋在被中。
  一会,那美女复回。见珠儿埋首在被中,吃了一惊,急道:“卢夫人、卢夫人。”珠儿茫然抬头,那美女见珠儿脸色红艳,急伸手摸上珠儿额头,未见异样。见珠儿一言不发,有些奇怪道:“还是请安神医来瞧瞧。”珠儿伸手拉住那美女的手,声如蚊蚁道:“姐姐、我、我睡了几天?”那美女见珠儿正常了,高兴道:“叫我絮儿吧,这几天可把卢头领急坏了,天天来这里陪你。”珠儿闻言更是娇羞不已。
  柳絮儿心下嘀咕:“卢头领说珠儿武艺高强,曾经在强豪手底救过他的性命,怎得竟娇滴滴的如一个不出闺门的小家碧玉,可真是奇怪哉。”正疑惑间。门外传来卢俊义的声音:“嫂子,俊义可否进去?”柳絮儿低声笑道:“你相公可是个怪人,上午来个时辰,下午来个时辰,天黑前早早就走了。竟从来不在此过夜。”珠儿这才将一颗悬挂半天的心放在肚子里,同时又有一丝失望。
  卢俊义得到应允,进到屋来。柳絮儿识趣的退出去并带上门。卢俊义坐在床前的椅上,拉着珠儿的手,喜道:“竟然睡了两天,叫我担心不小。”见珠儿不言语,也不抬头望自己,满脸绯红。有些奇怪:“怎么!还在恼我,珠儿可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珠儿犹低头,声音低低的道:“他们怎地称呼我、我…”一时羞口吐不出‘卢夫人’三子。卢俊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称呼你做什么?”珠儿抬头横了一眼,以为卢俊义故意捉弄她,叹道:“你们男人太坏、明明心里想着丑事,偏偏嘴上不说出来。”卢俊义急道:“天地良心,我本来想把你放在我院里休养。只是怕麻烦他人,决无其他念头。后来宋夫人,就是刚出去的那人,极力要把你接到她那里,说我怎会伺候女人,况且还是个黄花……”说到这里,卢俊义也脸色变红。
  珠儿用手轻轻挡住卢俊义的嘴,娇声道:“卢郎,你不用辩白,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其实刚才宋夫人的称呼,我、我真的很喜欢。”卢俊义已猜道,俯在珠儿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卢夫人’吗!”珠儿挥拳砸在卢俊义肩上,却绵绵无力。卢俊义见珠儿因羞却而娇艳不可方物的神态,禁不住吻了一口。珠儿轻轻‘嘤咛’一声,软到在卢俊义怀里。
  这一日,卢俊义院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喜’灯笼高高挂起,锣鼓唢呐一时吹响,爆竹声震天。几大桌酒席流水价摆开,一众头领围坐大口喝酒。卢俊义新郎装饰,满面喜色同诸人频频劝酒。
  洞房花烛,全部是大红的喜色,新娘蒙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头,伴娘就是柳絮儿。见一切都收拾停当,抬头看见床边挂的一口剑,笑道:“洞房之夜,怎能挂兵器,怪不吉利的。”珠儿浑身一震,道:“这是我俩相识的信物,可不是什么兵器,同别的物件没有不同。”柳絮儿原本想摘下这口剑,听珠儿如此说,也不好勉强道:“我忘了你两个全是武艺高强之人,难得男的俊朗,女的俏丽,真是绝配。”盖头下的珠儿听的心里甜滋滋的。找话道:“我听说姐姐也是不久才与宋头领成亲,怎地对此事竟然如此驾轻就熟。莫非……”柳絮儿啐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又黯然道:“不瞒妹妹,姐姐幼时被卖在烟花场所,时常见身边的姐妹们被娶为裨妾,每次去大部分都是相同的故事,可惜很多姐妹命薄。最后不是被正妻打出家门,就是所嫁的郎君一去不回头,许多人幽幽寡欢而死。”急收话头道:“怎地说这等没用话题。”柳絮儿四下看了看,吁口气道:“好了,珠儿妹子,我也该走了。”珠儿有些紧张的叫道:“姐姐,别忙走。”柳絮儿笑道:“怎地,让姐姐看你二人洞房花烛吗?”珠儿羞的盖头矮下去,不敢再言语。柳絮儿隔着盖头轻轻在珠儿耳边低语着,珠儿头垂的更低了。说罢柳絮儿站起道:“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新郎该着急了。”又笑道:“妹子按我刚才所说,明年必生贵子。”转身推门走了。
  卢俊义同宋江相比,在梁山相熟的故旧非常少,况且卢俊义平日不苟言笑,为人很是威严,虽然来了许多头领,酒宴上嬉笑打闹不多。席间宋江见卢俊义似闷闷不乐,笑道:“古人云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卢兄弟竟然不喜欢新娘吗?”卢俊义无奈道:“小弟说出,只怕大哥多心。”
  宋江苦笑道:“宋某肚明,卢兄弟不用自责,你这夫人是你故旧,旁人也说不了闲言。”又补充道:“林冲是个大义凛然的汉子,绝不会为此事与大家不和,不过倒有些难为他了。”卢俊义点点头,在宋江的劝解下,众人很快就纷纷撤席了。
  卢俊义回到洞房,看到珠儿坐在床边、静静的。挑亮了红烛,上前轻轻拉下盖头,用手托起珠儿低垂的脸,细细看着。
  珠儿原本俏丽的面容,经柳絮儿那双巧手再精心调理一番,更显得无限娇艳。卢俊义仿佛看呆了,珠儿高兴中透着紧张,黑漆的大眼动也不动,不知看着什么,一张娇美的脸竟如画一般凝固在那里。良久,卢俊义叹息一声道:“从未见过,我的珠儿竟然这般美丽。”忍不住吻下去,二人倒在床上……
  良久,珠儿闭目依偎在卢俊义粗壮的臂弯里。卢俊义一只手犹自在珠儿肩上抚动。卢俊义突地‘咦’道:“这是什么!是你受伤结的疤痕么?”珠儿双目忽然睁开,身体也颤抖了一下。卢俊义疑惑道:“珠儿,你怎么了?”珠儿不由滴下泪来。卢俊义以为触动了珠儿的伤心往事,紧紧的抱着珠儿、用手拭去泪珠逗道:“珠儿、珠儿、原来是泪珠儿。”珠儿越发伤心了,卢俊义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睡罢。”珠儿还是不能收声。卢俊义有些恼怒道:“今天我俩大喜的日子,能否收起泪水。”
  珠儿抬头伤心道:“卢郎,你竟然恼我了么!”卢俊义笑道:“我怎会恼你,不过洞房花烛,哭哭啼啼,总给人不好的感觉。”珠儿试探道:“卢郎,我若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恼我、不理我、甚至、甚至……”卢俊义看出珠儿吞吞吐吐有重要事情瞒着自己。威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珠儿骇怕道:“你、你吓着人家了。”卢俊义轻轻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和颜悦色道:“好罢,先说来听听。”不肯出言保证。
  珠儿咬咬牙,拭净泪水,背对卢俊义将衣服一件件穿起。卢俊义疑惑道:“你要干什么?”珠儿已平静下来,淡淡的道:“我的身子已给了我最心爱的人,已没什么后悔的了。我现在就下山,从此我们再不用见面了。”卢俊义急道:“珠儿,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好罢,我答允你,无论什么事,我卢俊义决不会伤害珠儿。”珠儿知道卢俊义的个性,能如此说已然违背他的本性,可见自己在卢俊义心中的地位。
  珠儿凄然道:“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保重罢。”卢俊义一掌甩在珠儿脸上,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珠儿啐不及防重重跌在床上,脸也肿将起来。卢俊义不由心中一阵怜惜,偏是珠儿一言不发,整理一下散乱的衣衫,下床穿鞋。
  卢俊义一把拉过珠儿低声道:“你要逼死我么!”珠儿抬头看着卢俊义,这男人竟然目中含泪,泫然欲滴。自二人相识,还从未见过卢俊义如此伤心,决然道:“好罢,我叫你死心。”伸手‘嗤’的一响,从右肩把袖子撕下,露出粉白的小臂,‘关海穴’上,原本处子的守宫砂已隐隐退尽,显出一个真切的圆形凸起物。卢俊义仔细看清之后,犹受重击般跌在床上,一时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你、你是契丹皇族的人。”
  这是契丹皇族部落的一个传统。皇族生下女儿,有宫中大夫用特异药物固化出一个狼头在右臂皮肤上,只要不失身,这标记永远不会显现出来。原本是用来同其它部落或他国合婚验证血统和清白的。
  卢俊义有些懵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是契丹人?”珠儿亦跌坐在椅中,苦笑道:“我多希望我们的相识是一场梦,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了。”又吟道:“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凄惨的笑道:“我全名叫耶律明珠,现今大辽国的北院大王是我叔叔,皇帝赐封我做‘月公主’。”卢俊义闻言一震,万料不到珠儿地位如此之高,竟是金枝玉叶。看到珠儿半边脸已然红肿,心下大是怜悯,一把将珠儿揽入怀里,歉然道:“你以千金之躯,下嫁我这山野村夫,卢某感激不浅,日后就改做卢夫人,忘掉契丹罢。”珠儿感激的哭了起来道:“我爱郎君是真,可、可我也忘不掉故国呀。”卢俊义心底一寒道:“你莫不是让我背叛大宋,投靠契丹,做个人所不齿的判贼。”珠儿怯怯道:“你现在不也是反贼莫!”卢俊义不乐道:“二者岂能相提并论,宋大哥日思夜想投顺朝廷,我等现在对抗朝廷不过是为将来争的更大利益的筹码。”将珠儿扶起来道:“说不定我等梁山好汉投向朝廷后一旦编入厢军,首要对付的就是你们契丹人。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我还是契丹。”珠儿坚决道:“我两个都选。”卢俊义正色道:“珠儿不要胡闹。”
  珠儿亦严肃起来,坐直身体,“现在大辽国虽然日渐式微,国土缩小,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不管是你们主动投顺赵家朝廷,还是朝廷前来纳降,目的只有一个,利用你们的力量消耗辽国。即使辽国灭亡,岂不闻‘狡兔死、狐狗烹’,朝廷还是会对付你们,或者两败俱伤最好,省的宋廷再费心血。”卢俊义淡淡道:“这都是将来的事,总之卢某不能做背叛宋人的事,山贼可做、投靠契丹的判贼不可为,丢了祖宗的脸面。”
  珠儿注视卢俊义半响,有些犹豫道:“你已做过背叛宋人之事。”卢俊义嘿笑道:“没人知道你是契丹人,除非你故意说出去。”珠儿摇头道:“我、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三年前‘盗马山’……”卢俊义笑容忽然僵住,眉毛跳了跳,面容忽的峥嵘起来,双手紧紧抓住珠儿双肩,珠儿痛的咬紧牙关未喊出声来。卢俊义森然道:“三年前‘盗马山’一役,竟是你通风报信么!”珠儿忍痛点头。卢俊义骤然推开珠儿,从床头抽出‘梨花剑’,剑指珠儿咽部,由于愤怒,剑尖不住颤动。骂道:“贱人、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还娶你为妻,卢某自恃才高艺绝,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你,你……”珠儿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卢俊义不齿道:“现在后悔,已然迟了。”长剑递出,珠儿身行急动,长剑贴肤穿过,珠儿脖颈处留下一条血印。卢俊义冷笑道:“事已至此,尚敢偷生。”长剑又要刺出,珠儿急道:“卢郎听我一言,话尽死而无憾。”
  卢俊义长剑回收道:“看你还有何言狡辩!”
  珠儿道:“卢郎……”卢俊义怒道:“不许以此称呼。”
  珠儿续道:“相公……”卢俊义皱眉、不愿再做无谓之争,由珠儿说下去。“相公知我为何冒死前来,而且自曝身份。‘盗马山’一役之后,大辽暂获喘息之机,宋朝一时无暇顾及我们,但是女真却凭兵强马壮,屡屡犯边,大辽一败再败。眼见国势不可支撑,朝内大臣无有良策。珠儿毅然请樱愿以身和亲,实想效仿‘荆柯刺秦’,伺机刺杀金主,以求变数。不料金主阿骨达武艺不弱,我一击不中,立刻惶惶逃出。我不敢逃回辽国,就往宋境逃来。那追踪的女真狗竟约会宋朝捕快共同追杀,我一路跑到山东地界,忽然看到济州有悬赏相公的文告,就急急奔梁山而来。”
  卢俊义冷冷道:“以为辟护在梁山门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珠儿无奈道:“并非全部如此,当初我若能寻到相公的下落,怎会出刺杀金主下策。”
  卢俊义皱眉道:“跟我有何干系,难道要我去刺杀不成。”珠儿道:“相公文武双全,若做辽国的兵马大元帅,纵使不能剿灭金国,但是保卫疆土还是绰绰有余的。”卢俊义怒道:“胡说,我怎会做契丹的什么元帅。”手中剑不知不觉地垂下来。
  珠儿心内暗喜,表面不动声色。“宋主昏聩,宠信奸佞小人,忠心护国只能见疑。轻者刺配流徙,重者抄家灭们。这样的主公,只会断送相公的前程,今日相公是反贼,明日弄不好就是奸贼,在这黑白不分的朝中,相公还有何信心支撑下去,前途已然渺茫之极。”珠儿只字不提‘盗马山’之事,只用当朝昏君奸臣来刺激卢俊义。卢俊义将长剑放在一旁,开始沉思起来。珠儿续道:“宋人向来妒武重文,岂不闻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典故,后来众将不是被杀,就是流配。否则焉能使诸边大辽、土番、夏、大理等国近百年屹立不倒,还不是没有良将精兵。一个东京城,要八十万精锐禁军守御。如果外围藩篱尽失,禁军再多又有何用,若有良将率八十万禁军的一半攻打诸国,岂不手到擒来,外边即平,何须内住精兵,图靡钱财。”
  卢俊义越来越惊异的看着珠儿,幽幽道:“看来你做兵马大元帅倒很合适。”珠儿婉然笑道:“你们朝过去不有个穆桂英挂帅吗?”卢俊义也轻笑道:“不错,将你们契丹打的望风披靡。”珠儿道:“有何用?我们派人在京城一游说,宋皇帝立刻将大军撤回,削兵夺职。那太祖皇帝被手下黄袍加身,宋廷历代最忌讳的就是朝中武将做大,如此反复,众将心冷,谁还会努力杀敌?此节相公看的比我清楚。”
  卢俊义良久不言语,吁口气道:“‘盗马山’一战,原本宋军大战上风,胜利在即,不料契丹援军竟鬼使神差般出现,宋军近二十万精兵,全因卢某一念之差丧于异邦,卢俊义是个千古罪人呀!”说罢,手中长剑微微抖动,痛苦不堪的表情让珠儿大为紧张,知道此事对卢俊义影响极大,必须设法让他转移念头。
  悄悄道:“相公,我来时听说高俅败后,在京师颜面尽失,对你们恨之入骨。如果贸然投顺朝廷,在这等小人手下,焉能讨得了好去。既是相公不愿归顺大辽,也断不可投顺朝廷,恐有性命之忧。”卢俊义点头道:“此节我早已想过,但宋大哥一心归降,我势力不够,想阻止怕不能。”珠儿笑道:“相公何不取而代之。”卢俊义一惊低声道:“什么!你让我杀了宋大哥。”珠儿笑道:“是你说的,我只让你取代他,可没说杀了他。”卢俊义不相信摇头道:“从前只认为你是个猎户女儿,不料对人竟也如此残忍。只怕卢某那天也给你害了。”珠儿扑到卢俊义怀里道:“珠儿怎敢害相公。我们辽女虽然性烈,但若喜欢上那个男人,就会一辈子跟着他,哪怕他上天边。”卢俊义笑道:“那我若不要你了呢?”珠儿凄然道:“换做旁人,我会杀了他,然后自尽。不过我曾对不起相公,就算杀了相公一次。如果相公不要我,我只能悄悄离开。”卢俊义有些感动抚摸着怀中的珠儿道:“新婚之夜,有如此境遇的恐怕千载难逢。”珠儿拿起‘梨花剑’幽幽道:“柳姐姐起始说洞房中有兵器不好,我便有一种不祥之感,果真险些命丧此剑。”卢俊义也叹道:“此剑跟你良久,仿佛有了灵性,若不然纵使你躲的快,焉能避开我的‘雷霆一击’。”用手轻轻抚摸珠儿的颈上伤痕,珠儿浅浅呻吟了一声,卢俊义信心彻底动摇,伸舌舔在珠儿伤处,珠儿更是浑身发烫,颤抖不已,颊生红晕,双目微阖,早软倒在卢俊义怀中。
  林冲站在自家的院前,远远的望着,嗅着清风飘来的火硝气味。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怕去了反坏了别人胃口。
  林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么?”背后一个声音道:“林教头别来无恙!”林冲吃惊回头望去,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身后。方才聚精会神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身后来人,惨淡的月光下,看不清来人容貌,但直觉告诉林冲,此人不是山寨中人。瞟了一眼四周,此人将林冲退回屋内路封死。林冲身无兵器,淡淡道:“阁下好身手,竟能安然闯进水泊梁山,林某好像不认识阁下?”来人不动声色道:“我连闯三天,若不是今夜众人喝酒,还真上不来。”撕开蒙脸的黑巾道:“我……”林冲看此人有所松懈,机不可失,合身扑上,长拳夹带风声击出。来人料不到林冲骤然袭击,慌乱中,伸臂格挡,‘砰’的一声,硬接了林冲一拳,身形就势飘开。林冲得势不饶人,双腿连环踢出,黑衣人吃亏在先,又退两步,侧向让开,手中黑巾一挥,缠向林冲小腿。林冲毫不在意,被黑巾在腿部划了一下,竟凛然生痛,不由吃了一惊,不敢脱大,稳扎稳打。林冲便宜在熟悉自家地势,而黑衣人明显功夫高于林冲,因天黑而左躲右闪,偶尔还击几下,并不使全力。
  林冲打斗良久,知道战此人不过,又抢了一个先机后,退出战团。抱拳道:“阁下好功夫,即不尽全力杀林某,必有缘由,请进屋内一叙。”黑衣人亦抱拳还礼道:“林头领果然光明磊落,若喊来他人,擒获在下决非难事。”林冲道:“你怎知林某不会招来他人?”黑衣人喟然叹道:“此地凶险,在下肩负重大使命,我只能赌一把,林教头虽然落草,不失英雄本色。”
  屋内林冲挑亮油灯,看清来人面孔后,吃惊道:“燕捕头,你怎会来到此处?”燕捕头笑道:“林教头还认得燕某。”林冲喟然道:“燕飞龙,大理寺总捕头,林某怎会忘记。”
  林冲问道:“燕捕头来此是替官府公干,来拿我们那一个么?”燕飞龙双目精光闪闪,笑道:“燕某怎敢小瞧梁山好汉,不说别个,单是你林教头的‘绝杀枪’法,燕某便抵敌不过。”林冲道:“燕捕头一连三日,想上梁山意欲何为?不是为了和林某叙旧罢。”燕飞龙苦笑道:“燕某重任在肩,月内不回去复命,合家老小性命难保。”林冲疑惑道:“什么事要燕捕头全家担保,不是和梁山有关罢?”燕飞龙道:“原本和梁山无关,可现在变的有关了。我月前接手一案,让我查获一名女子。”林冲摇头苦笑道:“怎地总是女子、女子,天下事就离不开女子么。”燕飞龙不以为忤道:“燕某听说近来梁山收罗若干美女,做各位头领的压寨夫人。而燕某搜寻的人也恰在附近失踪,燕某为救家人不免要上来寻一寻。”
  林冲苦笑道:“江湖传言到很快,不过燕捕头以为我会帮你么?只要受官府逼迫、自愿上梁山的都是林冲的朋友,不论男女,林某绝不出卖。看在燕捕头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专一捉拿作奸犯科之人,并无欺善怕恶之行。林某就当没看见,燕捕头哪里来、那里回去罢。”
  燕捕头竖姆指赞道:“人言‘豹子头’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林头领若将我擒下,献与宋江,当是奇功一件。燕某不敢小看梁山,既来之、则安之,岂能轻易下山。”林冲皱眉道:“你真要我派人拿你?”燕飞龙定定的看着林冲,半响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本朝安危。”林冲淡淡道:“燕捕头不是危言耸听罢。”燕飞龙犹豫半天,无奈道:“燕某就再博一次,希翼林教头在个人恩怨与朝廷安危之间,有个正确的抉择。”压低声音指向外屋道:“哪里睡的人不会泄密罢。”林冲见燕飞龙说的如此谨慎,起身到外屋看乔三睡的正香,又上外巡视一番见并无异样才回转屋内。
  回到屋内,燕飞龙声音压的极低道:“前几个月女真大举进攻契丹,二家打的不亦乐乎,我朝正好坐山观虎斗。契丹眼见不济,急忙求和,并献上公主。不料此乃契丹诡计,护送公主的队伍来到汇合地点后,突然杀出一队宋军,将双方杀的措手不及,而且将女真一方的皇太弟杀死,抢走了契丹公主。女真人大怒,立刻挥师南下,已攻破了几个州、县。朝中派人讲和,言明此事决非我朝所为,乃是契丹嫁祸江东之计,女真人将信将疑,允诺若三月内将契丹公主和刺杀皇太弟的凶徒送回还好商量,否则大军继续南下。
  过去我朝和契丹人交手多年,互有胜负,但还是败局多些,如今这些女真人剽悍凶猛更胜契丹。这狼尚在门外徘徊,又来一头猛虎,若虎狼联手,我朝危亦。”说完向林冲跪下来,林冲急忙向前搀扶,怎及燕飞龙力大,燕飞龙几乎垂泪道:“万望林教头以国事为重。”林冲扶起燕飞龙神色凝重道:“果如燕兄说言,林某当鼎力相助。”燕飞龙大喜道:“燕某所言句句是实,若有隐瞒,全家天打雷劈而死。”
  林冲听燕飞龙毒誓发的极重,全然相信。思索片刻道:“此事紧急,还不能让他人知晓,若露出口风,公主被杀或又悄然逃走,又需多费手脚。”燕飞龙大喜道:“林教头所言极是,需的秘密彻查。发现此人,立刻带走,只要到的附近州县。”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道:“这是御敕金牌,可随意调动附近州县兵马,就可以保护公主安全。平安交给女真人,真相大白后,我朝才能转危为安。”
  林冲点头道:“即是契丹人、话语上当可分辨出来。前些日子山上确实救上来不少女子,找人一问便知。”燕飞龙摇头道:“契丹中汉官甚多,况且公主中原话说的烂熟,不好分辨,而且听说歌舞器乐皆通,武功还不错,曾经用一柄玉箫,打穿三名好手的喉咙,有十几个捕快死在那公主手底。若不是关系重大,燕某定让她血债血偿。”
  林冲闻听‘玉箫’吃了一惊,马上想起姜若群那楚楚动人的神情,摇摇头道:“难不成是她!”燕飞龙见林冲恍惚的神情,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有几个活着见过契丹公主的人,找京城丹青好手依叙述画了相貌。”林冲接过一看,画中人是个圆脸盘,大眼藏着狠辣。而姜若群瓜子脸,双目迷离中隐着愁苦,绝无这般毒辣神态。燕飞龙道:“不能全信画师,毕竟非亲眼所见。如果燕某撞见此人,凭二十几年的捕快经验或者可以感觉出来。不是自吹,每桩燕某接手的命案,燕某只要看到凶杀现场,再看行凶部位和所用兵器,就可在脑中幻化出真凶的隐约相貌,仿佛可以嗅到凶手留下的某种气息。有几次都是偶然碰见凶犯,凭感觉识破,审查之下,果然是真凶。这也是燕某‘天下第一名捕’的来头。” 林冲感叹道:“世上如果多几个燕捕头这样的正义之士,可以剪除多少恶人。”
  林冲又道:“燕兄最好先潜下山去,明日去湖边酒店,说是我的故人,燕飞龙的名字太响,可改做别的什么名讳。”燕飞龙喜道:“还是林教头想得周到,我曾用叶九天作过别名。”二人又详细商量些细节,燕飞龙悄然潜下山去。
  第二天,燕飞龙果然顺利来到山上,林冲佯做惊喜,命乔三弄些酒菜来,乔三走后。二人按昨天议定,燕飞龙假装来找寻幼时失踪的妹妹,二人去女寨,通过扈三娘同一干女子见面,再行定夺。
  酒席中燕飞龙伤心道:“老母病中,期望找到幼时被拐的女儿,听说被卖到风月场所,着叶某出来找寻,必见女儿一面方能瞑目。”乔三闻听兴奋道:“爷,我们山寨不久前上来不少女子,听说有几个是被拐骗的,不妨去认一认,如果在里面,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不耽误什么?”燕飞龙大喜之下,浑身颤抖的握住乔三的手道:“小兄弟务必要帮上一帮。”乔三被燕飞龙大手握的裂嘴道:“爷你轻点,寻见妹妹再谢不迟。”燕飞龙抱歉松开,乔三望向林冲,见林冲没有责怪之意,放下心来道:“我去找扈头领商量一下。”林冲嘱告道:“见着扈头领要恭敬,不要拿我的名头来强迫人家。”乔三见主人允许,高兴的飞快朝女寨跑去。
  扈三娘听说林冲故旧来山上寻找妹妹,自然非常高兴,而且闻听其母为思念女儿已然病重,更是不敢怠慢,告诉乔三让林冲陪故旧马上过去。
  林、燕二人见计策得逞,心内欢喜,立刻驱马赶赴女寨。扈三娘尚未来得及告诉各位女子,只好挨家门拜访。
  第一间屋门打开,走出秦如烟,高挑的身材,双目冷漠的看着来人,燕飞龙摇摇头,抱歉走开。
  第二间屋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急的扈三娘大声道:“若群妹妹,开开门,我是三娘。”屋内传出冷哼道:“我看见梁山的大英雄来了,我人卑位低,不敢想见,姐姐有事不妨直说。”林冲满脸通红,尴尬的站在门口。燕飞龙不晓得其中关系,有些焦急,退后一步,扬头向二楼窗内望去,只见一柄碧玉箫挂在墙上,不由心神大震,准备破屋而入,林冲暗暗摆手。扈三娘见燕飞龙神情有些异样,以为听出姜若群就是要找的人,大喊道:“若群妹妹,你哥哥来寻你来了,你母亲病重在床……”屋内砰的一声,似有物跌倒,窗口出现姜若群惊喜的面孔,及看清下面来人的容貌,喜悦的神情渐渐褪去,换上凄凉孤独的面容,片刻流下泪来道:“我哥哥恐怕再也不会寻我的,我的母亲也早就病逝了。”燕飞龙凝视姜若群半天,紧握的双拳渐渐伸开。张口道:“叶某寻妹心切,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姜若群道:“何须道歉,这位兄长能不辞辛苦到处寻找亲人,可比某些一见女子就要楼要抱的人强多了。”林冲苦笑向下一个屋走去,扈三娘无奈的跟上,燕飞龙抱拳一礼,随后跟去。
  第三间屋住着林可儿,自然不是。
  第四间屋内没人,扈三娘说住的是一对孪生姐妹,同安道全上山采药去了。年岁尚小,既然是一对孪生姐妹,决非契丹公主了。
  第五间屋内开门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扈三娘亲切道:“小鱼,怎么今天没去打鱼么?”小鱼笑着,显出浅浅的酒窝,一排碎玉亮晶晶道:“昨天我刚刚捉到一条桃花鲤,足有三斤。小七哥不服,说今天一定要捉条更大的赛过我,我在这里等他哩。”指着林冲道:“你是小七哥派来送鱼的么?”林冲微笑道:“小七让我转告你,他已经认输了。”小鱼高兴的跳起来道:“我又赢了,我又赢了,我已连赢两次,再赢一次,小七哥就该教我‘闭息功’了,这样我就可以在水底呆上更长时间。”兴奋的两眼放光,从三人中间跑过,快乐的大喊大叫。
  走到路西第一间屋外,扈三娘敲门道:“柴大姐、柴大姐。”屋内一阵慌乱,片刻门儿开了一条缝,一个小眼睛从屋内向外怯怯的望着。扈三娘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柴大姐、大白天也这么紧张。”门缝又开大点,一张方脸露将出来,尴尬的笑道:“俺总以为是官府来收捐的。”扈三娘上前一步推门道:“干吗鬼鬼祟祟的。”柴大姐想掩门,怎及扈三娘力大,门被推开。一辆纺车堆在墙角,上面还有丝线在缠绕。柴大姐大脸充满难堪,脸上的几个雀癍也染成红色,不由羞愧的低下头来。扈三娘看林、燕在场不好深说,回头看了燕飞龙一眼,燕飞龙摇头。林、燕二人看出尴尬,向下一个屋走过去。扈三娘见二人走远,低声责怪道:“柴大姐,为何总将丝坊的蚕丝拿到家来,就算纺出布来,又怎敢穿在身上。”柴大姐脸色通红,汗水也密密的布在亮亮的脑门上,几乎要哭出来。扈三娘怕林、燕二人见笑,不敢再说,急急退了出来,追上二人。
  三人同来到下一间房,扈三娘未及上前敲门。屋内传出‘砰’的一响,有物摔碎的声音。扈三娘脸上变色,急推门而入,却推不开。燕飞龙上前一掌,门‘哗啦’声中倒下,扈三娘和燕飞龙二人冲进屋内。见个女子,手端一酒杯,仰口喝下,口中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朝是与非。”回头看见扈、燕二人,此女脸成醉态,粉面含春,双目奇大。看着燕飞龙笑道:“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一定要来找我,三郎,我想的你好苦。”竟欲扑到燕飞龙怀里,燕飞龙急往后躲,扈三娘又羞又气抱住此女道:“红玉,怎么又喝上酒了,你那里寻来的?”红玉在扈三娘怀里醉喊道:“三郎、不要走,再陪我喝一杯罢。”燕飞龙黯然退出,扈三娘喊来几名手下,安顿好红玉,匆匆赶上林、燕二人,歉意道:“红玉现在嗜酒如命,谁也劝不了。”指着较远处的房屋道,只剩骆妹妹一个人了,如果她也不是,叶先生只好失望而去了。燕飞龙决然道:“无论如何,月内要找到。”
  三人来到近前,外门虚掩着,扈三娘在门口轻轻叫道:“骆妹妹,骆妹妹,能否出来一下,你哥哥寻你来了。”屋内传来骆青衣的笑声,“扈姐姐胡说什么?我怎会有哥哥……”门开后,骆青衣看到扈三娘身旁的燕飞龙后,骤然失色,惊异的面容呈现在脸上,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燕飞龙心内明显有些激动,不过脸上却掩盖的很好。扈三娘看出来,疑惑道:“叶先生,这不是令妹么?”燕飞龙咳了一声道:“却有些相像,俺叶九天有个妹子自小失散,跟这位骆、骆姑娘有些相像。不过我妹子幼时被刀将左手中指划伤,留下伤痕,不知这位姑娘……”骆青衣坦然伸出左手,众人看去,手掌光滑细腻,绝无伤痕在上。燕飞龙失望道:“果真不是。”又问道:“不知可还有旁人,叶某未看到。”骆青衣接过道:“宋夫人不知是否你要找的人?”燕飞龙眼睛一亮道:“哪里能见到宋夫人?”
  林冲在一旁道:“宋夫人昔日人称‘双手如玉弹破天’的柳絮儿,是京城有名的“十二乐坊”之首,不知叶兄是否记得?”燕飞龙黯然神伤道:“即如此,叶某明日便下山,去别处寻罢。”骆青衣道:“叶先生却也不必着急,古云吉人天象,我想叶先生会很快找到妹妹的。”燕飞龙谢过骆青衣,三人向女寨外走去。
  到女寨辕门,乔三一直等在那里,见燕飞龙神色不乐,知道未找到人。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燕飞龙谢过扈三娘,和林冲、乔三往回走去。走了一会,后边传出扈三娘的喊声:“林头领,你上次浆洗的长衫尚在这里,你先拿回去罢。”乔三奇怪道:“林爷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不知?”林冲闻言道:“乔三,先陪叶先生回房,记住,那里也不许去。”燕飞龙知道林、扈二人对刚才同骆青衣的相见有些怀疑。林冲更是公然命令乔三监视自己,只有摇头苦笑。
  扈三娘和林冲走到辕门内,扈三娘隔栅栏远看着燕飞龙道:“林教头,好像跟此人不太相熟。”林冲不愿说明实话,道:“十年故旧,很久不来往难免有些生疏。”扈三娘盯看林冲,林冲不自然将头转向一旁,扈三娘冷冷道:“这叶先生分明同骆青衣相识,二人拼命做出路人样子,可不令人怀疑。林头领不会没看出这一点吧?”林冲坦然道:“扈头领果然心细如发,林某佩服,有些事情尚不能见告,请三娘原宥。”扈三娘‘哼’了一声,幽幽道:“我以为很了解你,但现在你越来越让我感到陌生了。”林冲听扈三娘如此表白,吓了一跳,也无法继续分辨,轻轻嘱告道:“扈头领要对骆青衣多加小心,她的住处过于偏僻。”扈三娘闻言一愣,以前确实未考虑此事。林冲惦念家中的燕飞龙,匆匆告辞。
  林冲回家支开乔三,问燕飞龙同骆青衣关系。燕飞龙默默不语。林冲怒道:“林某将性命交与你,燕捕头竟然不能以实相告。”燕飞龙无奈道:“她是‘天下第一神偷’,我曾经追捕过她。”林冲冷冷道:“那她见你为何并不害怕?尚有欣喜之色。”燕捕头道:“林教头若不愿帮燕某,燕某二话不说,这就下山,若想拿我请功,悉听尊便。不过事关国家安危,望林教头以国事为重。”林冲凝视燕飞龙半响道:“好罢,此事暂且不提。这些新近上山的女子你都看到了,除非宋夫人。”燕飞龙道:“不错,你们山寨以前谁人见过柳絮儿?”林冲摇头道:“应该是没人见过,不过宋夫人和秦如烟姑娘一同来自京师,总不会两人同谋罢?你看那秦姑娘可象个武功高手?”燕飞龙沉思片刻道:“谁知道二人如何相识的?说不定买通那个丫鬟,或者一同来的身边侍女装扮。燕某既然来了,总要见上一面才罢休。”林冲道:“不妨想办法侧面打探下秦姑娘。”燕飞龙道:“不好,容易打草惊蛇,既然秦姑娘已见过我,或者起疑惑之心,我必须立刻见到柳絮儿。”林冲摇头道:“这却有些难了,宋头领身边能人不少,你若漏了马脚,连我也一同害了。如果柳如烟真是契丹公主,怎会下嫁宋头领?”燕飞龙头痛道:“不要问这许多问题,关键是见过就知端倪。”林冲摇头道:“宋夫人脸上一团温柔,毫无做奸毒辣之色。”燕飞龙嘿然道:“那契丹公主杀起人来可全不温柔,捕快所见者皆是性命相搏之时,怎会有温柔之色。况且那公主还有个极厉害的帮手,若隐藏在梁山,恐怕对宋寨主也不利。”林冲无奈道:“我给你指明方向、夜里你自己去罢,如若不是,你便悄然下山,不必回来了。如果是…、如果是契丹公主,林某就联合众兄弟,好歹给燕捕头一个说法。”燕飞龙闻听,急忙跪下来道:“大恩不言谢,燕某回京,当设法面见皇上,请求赦免林教头和梁山全部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