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东京路上,有家肉铺,店主“镇关西”郑屠,顾名思义,是个姓郑的屠夫。
  鲁达进城之时,郑屠已经势盖一方,行商奸诈,鱼肉百姓,卖的肉中有类似鸦片一类的配料,暴敛民财,广招打手,乃渭州一霸。
  郑屠的能耐,鲁达素有耳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只有鲁达,才有资格与郑屠争霸。
  一山不容二虎,渭州城有若一个饼子,鲁达与郑屠是两张嘴,咬着咬着就碰到了一起,当然这两张嘴是不会吻在一起的,因为,这是两个男人。
  身为提辖的鲁达对上了郑屠。
  那日,郑屠正在店外大敞裤裆进行日光浴,望着店中的黄脸老婆,不禁感叹人生短暂,年华易逝。
  突然,有一人出现在路口。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好比你在街上碰到个美女,明明以前没见过,心中却无端端地怦怦乱跳,仿佛前世与她玩过过家家,青梅竹马。
  郑屠没见过鲁达,却预感到今天与眼前的黑汉一战,是自己宿命之所在。
  街上早就没有了人,鲁达是赤裸着上身而来,没有人能够忍受那浓烈无比的体臭。
  五千米长跑加一百个仰卧起坐,来之前鲁达的筋骨已经活动开了,是有备而来。
  郑屠手握剔骨尖刀,那把尖刀集数十年刀功于一身,杀猪不见血,象征的是一位资深屠夫的至高荣誉。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任何开场白,战斗即已打响。
  一个用双拳,一个凭尖刀,风卷残云,雷霆万钧,鲁达每挨一刀郑屠就每中一拳,一场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最终以郑屠的闷哼声收场。
  郑屠是名人。郑屠之死,震惊渭州。
  “赤膊上阵,光天化日之下杀我表弟,连个装都不化,胆子还真是不小啊。”渭州府当天召开听证会,公开审判鲁达。
  此言一出,引起轰动,府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管事了,男女老少往州府急赶,里三层外三层,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开听证会,那是个形式,鲁达的罪名其实已经定好了,黑社会分子,黑吃黑,杀无赦。但那会仍然是很有必要的,事实会证明处死鲁达,是群众的呼声。
  这一次,每揭发一条鲁达的罪行,奖励铜钱十贯,每人限揭十条。
  “大老爷啊,我有冤情要报,那鲁达不是人,人人得而诛之……”
  “大老爷啊,鲁达的兽行为每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所不齿,我要控告他……”
  几乎每一个人在揭发鲁达之前,都要来上一段抒情,谁也不顾平日里的羞涩与腼腆,踊跃发言。
  拐卖妇女、敲诈勒索、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罪行累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俨然已成了鲁达一生的真实写照。
  仅仅惩治鲁达本人,那也是远远不够的,不足以平民愤。遗憾的是,鲁达没有家眷。有人强烈谴责鲁府的看门狼犬行为极不检点,随意进出民房,猥亵母狗,生活作风方面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并当场编出了“有其人必有其狗”这样的至理名言。
  听证会的过程过于冗长,府尹皱着眉头忍着性子勉强听完这一切,在红色通缉令上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鲁达杀了郑屠。
  可是,鲁达不怕,倒不是鲁达处变不惊,心理素质多么好,而是因为鲁达所处的是大宋时代。
  那个时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杀了人,只要动点脑筋,想逍遥法外,多如牛毛的方案便呈现在眼前,完全用不着亡命天涯。鲁达生性乐观,认为杀了郑屠是自己冒险生活的开始。
  在东京城,有座大相国寺。
  鲁达有刺鼻的体臭,又是个粗人,这本不是什么好事,却被那住持看中,认为此人未必不能造福于民。
  当然,也不可能当做沼气来用,那时尚不曾有这项技术。京郊有片大菜园子,挂的是相国寺之名,实是住持私人财产,那是挂在慈善机构名下,可以免缴赋税的。
  “凭你自身的条件虽不可以留在寺中,却可以去看菜园子,使之免受流氓地痞的侵害。”这样的主意对鲁达是很“哟西”的,当了和尚,酒肉照吃,窑子照逛,形式改了,内容不变,况且那地方还有小流氓,这下子不愁没人使唤了。
  鲁达兴奋了起来,大脑中出现幻象,看到自己身披崭新袈裟,众流氓正做顶礼膜拜状,恭候自己的大驾光临。
  但大相国寺毕竟是正规寺院,旅游胜地,也有几个正经和尚,不免存在一些反对之声。
  这区区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住持,在宣布鲁达为菜园子主管的同时,附带着搞了个安定人心的演讲。
  “咳咳,同志们啊,我们不要只注重一些表面现象,你们这位新师弟是有点与众不同,但我日夜观天象,悟得禅机,此人他日必成正果啊,不然我也不会给他起法号智深嘛,智深者,智商大大的高。”
  那佛法本就是若有若无虚无缥缈之物,这样的辩辞已没有什么漏洞,可那住持不是谁想当就当得了的,好歹也是佛学院毕业,有一肚子学问,说话绝不是泛泛而谈,还可以摆事实,拿论据,适当的时候走走群众路线。
  “其实我知道,大家都是明白许多典故的人,道理不说,也照样懂,像那活佛济公,不也是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吗?”
  具体到削发为僧的时候,也是大费了一番周折,要是常人,一把剃刀来回划两趟,脑壳也就秃了,鲁智深从来没洗过头,头发好似用嗜哩水泡过,未为寺中创造经济效益先损坏了十把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