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6)



  晁盖在客房中抓耳挠腮,心中暴骂:妈的王伦,这么不义气,上山容易下山难,官军知道了,如何是好?
  正焦急间,有人敲门,却是吴用。
  人火了难免失去理智,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分上,晁盖欲连吴用一起臭骂,什么狗屁智多星,这等小事还想不出一个搞定的办法。
  吴用乃心理学界权威,瞟一瞟晁盖那根涨得发红的脖子,又增长了几公分,如何不晓得晁盖在想什么,见到晁盖这副模样,不免好笑,虽已胜券在握,却一声长叹道:“唉,可惜呀,可惜。”
  晁盖道:“可惜什么?”
  吴用道:“日间我观王伦面相,见他印堂发黑,眼皮急跳,是以为他卜了一卦,不想他活不过明日,如今只有大哥能救他一命啊。”
  此话一出,晁盖一惊。
  房中骤然安静,片刻之后,只听晁盖笑道:“我虽有好生之德,生死自有天命,天意不可违。”
  是夜。
  林冲悄悄潜入吴用房间。来者何人,吴用闭着眼睛也知道,却故自惊呼一声:“谁?”
  油灯亮。灯光之下,但见林冲一脸愁容。
  吴用道:“林兄莫非有甚不快之事?”
  林冲苦笑了一下,心想我能爽吗?娘的王伦,想尽办法不留我,五千个俯卧撑,五千个引体向上的入伙体能达标,简直是丧尽天良。
  林冲摆摆头,避开吴用的目光,偏向窗外,看样子是要说起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吴用侧耳倾听,这个插曲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天正式入伙,测试体能,超负荷的运动量,让人身心疲惫。”
  林冲压低嗓音,尽量让声音更有穿透力。
  “山上已经开饭。除了王伦,所有的人都在吃面条,王伦吃的是羊肉抓饭。我不知道为什么包括二头领杜迁和三头领宋万在内的人都在吃面,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是个口直心快的人,不喜欢讲什么庸俗的礼节,我只知道肚子早就饿了,饿了就要吃羊肉抓饭。”
  好长的一段渲染,凭着对文学的独特理解,吴用觉得这个故事的最后落脚点必定与表现王伦的某种秉性有关,他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耐心地倾听。
  “王伦殷勤地邀请我吃羊肉抓饭。我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想赶我走的人,清清秀秀,是个白面书生。”
  吴用隐隐预感,这个故事马上即将进入高潮。
  “但是如果谁因此就以为王伦是个什么社会层次很高的人,那他就错了,大错特错,事实恰好相反。王伦根本就是个陋习不改的村夫,和这样不讲卫生的人在一起,只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冲的眼中喷出火光,仿佛悲痛莫名,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上山入伙一下子扯到王伦不讲个人卫生,这样的描述手法与话题跨度吴用也没法接受。
  林冲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到底想说什么。
  蓦然间,有个念头在吴用的大脑中一闪而过。
  不放弃偶得的灵感,是吴用一贯的治学思想,故虽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吴用也没有放过。
  吴用想起了一个传说。传说的梗概与林冲叙述的故事雷同,只不过主角换成了杜迁、宋万,在传说的结尾里,两人的身体成了寄生虫的安乐窝,而那王伦由于心胸狭窄,气量太小,将寄生虫活活闷死,故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你要干王伦你就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吴用眼珠子一转,决定把话挑明。
  “说实话。我看这人大为不爽,他的江湖名声臭不可闻,做事抠门得很,自私自利,排挤他人,这种绿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林冲装了半天深沉,正在踌躇,思量着吴用的虚实,岂料吴用直接将话挑明,顿时,眼睛一亮。
  “是呀,是呀,我也这么认为,我还听杜迁、宋万说他为人极为狠毒,你有没有注意他长的是一对三角眼……”
  两个爱好不同的人陡然间有了恁多共同语言,一直聊到二更天。
  吴用送林冲出门。
  “告诉晁哥,就说他的意思林某人知道了。”林冲对着吴用会心一笑。
  三更时分,王伦的房里传出了“哧哧哧”剁肉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林冲满面红光,从房中走出。
  “通知各个头领,王伦逝世。”
  动作好快!天还未亮,杜迁、宋万及陆水军各大小头目往大厅中急赶。
  面目全非的王伦尸体躺在大厅中央,没有人怀疑这具尸体的真实性,因为任何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王伦那两只吃羊肉抓饭的手。
  “唉,不容易啊,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厅内众人感慨连连。
  王伦死得冤枉,那折磨林冲的事是柴进在信中吩咐的。
  王伦一死,杜迁、宋万打头,梁山原班人马纷纷易帜。这倒不是因为钦佩林冲胆量大,说杀就把王伦给杀了。战争年代,一切只凭实力说话,特别是像梁山这样的山头,令人垂涎欲滴,一要防官军攻打,二要防山寨混战大鱼吃小鱼,能跟着晁盖这批上将,实力大增,自然是比自个儿苦苦支撑好。
  对于晁盖来说,目的终于达到,“王”字旗换成了“晁”字旗,已经完成了创业大梦力量的原始积累,至于王伦的尸体,是让蛆虫咬还是让狗咬,大家爱怎么处理,已经不重要了。
  晁盖当头儿,重新排定了山上座次,喜庆三天之后,一切步入正轨。
  一方面山上大兴土木,打造军器,另一方面林冲又干起自己的老本行,按照要求用正规方法对喽啰们进行专业军事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