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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关于宋庆龄的处境,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当时曾这样写道:

  “她肯定是欧洲所收容的所有流亡者中最奇特的一个……因为获胜的国民党人根本不是要把她赶出中国,而是软硬兼施地阻止她离开中国。即使到现在,他们还在找她,希望劝诱她回去分享他们的荣耀。

  “但是,她即使境况桔据……却避开那些被派来请她回去过富裕尊荣生活的使者。她把他们所要提供给她的荣誉看作是对她丈夫的主义的背叛……在中国全国各地……开会之前都要向孙逸仙博士遗像行三鞠躬礼……通过家庭的关系以及通过她自己的才能,她如果想要在新政府中得到任何地位,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但她拒绝了,她在政治上断绝了同家庭的关系——对一个中国妇女来说,这是了不起的行动。她打电报给她那位得胜的妹夫,谴责他同俄国断交并镇压农工,并声明她如回国将不是去参加他的政府而是去代表群众。

  “与此同时,流言蜚语不断。她那些过去的同事收买不了她,就想用污蔑手段把她抹黑……任何一个著名的中国革命者来找她的都被造谣说成是她的新的丈夫……在所有我认识的中国人中最美丽文雅、仍在最动人的三十以上年华的这位妇女,由于她自己过去的崇高地位,而不得不渡过未来的寂寞岁月。但是,谣言跟随着她,尽管这些谣言没有一丝一毫的事实根据……”

  ①国务院信件编号3612号。1928年6月27日远东局阅后,7月12日由纳尔逊·约翰逊代国务卿答复“此信内容甚有价值”。约翰逊为美国高级外交官,曾在华工作多年。

  美国官方档案还透露了另一方面的情况。舒尔曼公使固然在设想宋庆龄到美国巡回演讲会使西方得到政治上的好处,但另外一类人却强烈反对。这类人总是反复出现,那就是一些患妄想狂症的右翼分子,他们既对“赤色宣传”怕得要死,又不相信其他美国人有自己作出判断的能力。

  持这样的观点的一位波士顿妇女埃塞尔·B·麦金尼,在1928年7月10日给华盛顿主管签证事务的部门写了一封信:

  “你是否知道,中国和莫斯科的孙逸仙夫人已订定在下一季度到这个国家来作演讲?……我今天已辞去设于波莱斯顿街〔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80号的艾伯一威克讲演服务公司特别代表的职务,因为我不仅不愿意请这位夫人到我们的俱乐部和学院去讲演,也不愿意同一个请她来讲演的组织保持关系。我对我自己的国家实在太忠诚了,我不能同一个在过去历史上与赤色活动有如此多瓜葛的人发生任何接触。

  “是否可能你已批准她入境,因为我听说一切都已疏通好了……有一个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问我,就这么一个30来岁的年轻女人,即使她过去曾参加过本国的革命,她会有什么样的脑筋在这个国家制造麻烦?任何一个稍为知道一点远东事务的人都明白,她的‘脑筋’沿着某些渠道是相当活跃的——在我看来,对我们那些容易受影响的学院和俱乐部妇女来说,也许是太活跃了……”

  像大多数告密者一样。这位“超级爱国者”喜欢小心谨慎、隐姓埋名:

  “现在我已尽了一个好的、忠诚的美国人的责任,像我这样的人即使在粉红色的地方也是没有用的,更不要说是鲜红的颜色了。请让我不要再出头露面。她可能被批准入境吗?”

  麦金尼女士这封信被送到签证处主任蒙内特·戴维斯那里。他回覆道,“没有听说孙夫人申请入境签证……”因为她根本没有申请过。

  ①德国费尔伯教授着文,请参看第九章注37。

  现在再看看德国政府。如同驻莫斯科大使所建议的那样,宋庆龄被置于“严密的秘密监视”之下。‘这是德国公共秩序部通过普鲁士内务部下达给柏林警察局的命令,理由是她“在共产主义和中国国民革命运动中的角色”以及“同莫斯科共产党方面的关系”。有好几个月对她每天的行踪都予监视,就像孙中山在日本流亡时那样。这些监视报告一定让审阅的官员哭笑不得。报告所“提供的情报”是,她有“许多中国来访者”、“每天出外散步两次”等等。还记录了这样一些事情:

  ①同上。
  ②黄平着《往事回忆》,第67页。

  1928年6月,她年轻的弟弟来,住在她寓所里。(这看来是指宋子安,她在家中最喜欢他,当时20岁出头。)

  6月和7月,他们同去巴黎,接着又去维也纳,说是去看病。

  9月3日,她从巴黎回柏林,迁居夏洛滕堡区韦兰德尔街18号格尔姆赖希太太家。

  12月18日,她去海德堡旅行。

  据记载,她曾对警方说,她想在柏林住下去,以便学习(可能是在她申请再入境或延长居留期时)。

  作为情报,这些东西卖在是太可怜了。但它们保留了有关她行踪的一些材料。如果没有这些材料,在年深月久之后要弄清她在柏林的行踪将很困难。

  据章克回忆,德国政府也想同宋庆龄有些直接接触。反对党社会民主党也要求同她交换意见。她对两者都回避,实在推不掉时就请邓演达去同社会民主党人谈谈。

  中国(蒋介石政府的)驻柏林的外交官也通过中间人求见宋庆龄。章克记得宋庆龄对他说,“他们不代表真正的中国。真正的中国是工农;这些人站在杀害工农的人一边。他们没有资格要求见我。”

  她没有蒋介石政权发给的护照,也不去申请。她的护照是武汉国民政府发给的,由陈友仁签署——这是他当外交部长所办的最后一件事。

  在柏林的倾向进步的中国留学生倒是经常见到宋庆龄,同邓演达一起。她鼓励一些留学生学好现代技术,将来用于建设一个强大独立的中国。常来的留学生中有一个航空工程师。

  就住在柏林的中国共产党人而言,她同他们的关系如同在莫斯科时一样,由于派系纠纷和当时盛行的极左思潮而相当复杂。(这些共产党人中有的是中共党员,有的是德共党员,当时德共有一中国特别小组。)1928年12月,国际反帝大同盟在柏林开会,宋庆龄虽然是这个组织的名誉主席,却没有像上几次会议那样被邀请。中国代表黄平和余飞两人是由中共驻莫斯科第三国际代表团派出的。黄平在讲话中不但攻击帝国主义及其同盟者南京国民党右派政府,而且攻击任何形式的左派国民党,说它们更具欺骗性,所以比右派更危险,等等。他在一家餐厅用餐时曾见到宋庆龄,但却不理她。所有这一切他后来回忆时感到很可耻。

  ①据访问沈其震大夫的谈话。沈约在此时在德国学医,后在叶挺将军部下任新四军军医总监,对叶挺很熟悉,经常交谈。叶屡遭不幸。1941年“皖南事变”(国民党在新四军移防时对之进行突然袭击)中他被俘后被关入集中营,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在此后同蒋介石的谈判中,共产党坚持释放叶挺。叶获释后不久,在从重庆赴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与妻女及其他一些共产党领导人同时罹难。具有悲剧性讽刺意味的是,诺依曼在斯大林30年代的清洗中就在苏联被处决了。他甚至于没有像叶挺那样活着去抗击法西斯。他和叶挺对法西斯都是极端痛恨的,尽管在如何同法西斯战斗的问题上过去曾有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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