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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古尔德叙述了她的电报是怎样为官方传播媒介封锁的。英文报纸不愿意蒋政权找它们的麻烦,都不发表她的电报,只有一家例外,但这家报纸刊登的是“一则完全被颠倒了黑白的电文……是从日文翻译过来的并且把孙夫人写成是赞同恐怖政策的”,后来又“对送去请他们更正的正本置之不理”。中国报纸“则不管哪种版本一概不登,以免惹事”。在国民党官员方面,“有人显然是同情的,但不敢公开表示;也有人大为光火”。在街上,“有人把电报印成传单,但散发传单的人都被抓起来;有一次传单是从南京路先施公司大厦的屋顶上撤下来的……”

  古尔德又写道,“孙夫人本人说,‘自从我发了电报以后,心里感到痛快多了。我必须表白自己的信念,至于我个人会遇到什么后果,那是无关紧要的。’”

  ①这篇记录原载燕京大学出版的英文刊物《China Tomorrow》(明日之中国》)1929年10月20日出版的第1卷第12$上,后天津《大公报》于1929年12月12日予以译载。

  后来发生的情况是,蒋介石对宋庆龄改变了手段。迄今为止,他一直想讨好她;现在改用威胁。充当蒋的工具的是戴季陶。戴是孙中山的老部下,曾参加孙来在日本的婚礼,后来却从左派变成了极右派。

  10月20日,在燕京大学学生出版的英文《明日之中国》第一卷第12期上,宋庆龄发表了她自己所作的关于这次同戴季陶谈话的记录。这份资料的价值在于它是除《广州脱险》(1922年)外唯一一篇带有自传性质的材料;更为重要的是,它在各项基本原则和当前问题上表达了她的态度和观点。因此,下面全文引用这篇记录。

  ①载英文《密勒氏评论报》,上海。

  “经过一番颇具感情的寒暄之后,戴君便说他的身体坏极了,多次想离国远去。去年,当他打定主意要到欧洲去时,蒋介石和其他许多朋友要求他共黝国家的建设工作,阻止了他实现许久存在心里的计划。戴君还说,他既不为金钱,亦不贪图地位,参加政府只不过是分担一份党国艰难事业的责任,而没有其他什么动机。我明白戴君是带了蒋介石的使命来探我的消息的,我打断了他,说他没有能出国是很可惜的。他被我的话窘住了,默不作声。他的夫人打破沉默,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到南京去。我回答说,‘葬仪已经过了,我为什么要到南京去呢。’她殷勤地继续陈述,‘陵园真是美丽,您的住宅里一切设备都布置好了,我们都愿意您到那里去,您也可以就近向政府提建议。’我对于她这番口齿伶俐的话,直率地答复她说,我对政客的生活不适合,况且我在上海都没有言论的自由,难道到南京可以希望得到吗。

  “在这当儿,戴君从他的坐位上站立起来,咕噜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同时,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回,后来取出一张折着的纸。他正要送到我手里来,我已经看清楚了、我确信地对他讲,那好像就是那份我拍给反帝国主义大同盟的、南京政府不许发表的电稿。

  “戴:这真是从你这里发出去的吗?我真不大相信,像您这种地位,取这种态度,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这诚然是一桩很严重的事啊!

  “宋:这是唯一诚实的态度,即使孙先生处于这种环境之下,也是要取这种态度的。你散布谣言把我的电报视做共产党的捏造,未免太可笑了。我有权可以证明,一字一句都是我自己写的。

  “戴:共产党是要负一切罪恶的责任的,尤其是现在,共产党受莫斯科的指导,在全中国制造混乱,杀人、抢劫、放火。你怎能发出这种电报来攻击政府呢?我们把私人关系搁在一边。政府对这种严重的过失,是不能忽视的。纵使政府有了错误,你也没有权利公开地说。你应该遵守党的纪律。而且这件事尤其不好的地方,是拍电报给外国人啊!这无异丢政府和民族——你自己的民族——的脸啊!

  “宋:遵守党纪,虽然,谢谢你们把我的名字列上你们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其实我并不属于你们的贵党。你竟有这种勇气告诉我,说我是没有权利说话,你们是把我当做招牌去欺骗公众吗?你的好意正是一种侮辱。相信吧,没有哪个以为南京政府是代表中国人民的!我是代表被压迫的中国民众说话。这你是知道的。全世界人民很容易分辨究竟我致电的“外国团体”对于中国及其人民的利益到底是友善的呢,还是有损害的呢?你适才带着“爱国义愤”所援引的反帝国主义大同盟,现在正为中国的主权和民族的独立而积极地工作。我的电报正是维护中国人的光荣的表示。你们投降日本和外国帝国主义,侮辱革命的苏俄,才证明你们是一伙走狗,给国家与人民带来了耻辱。你们的爪牙杨虎,在法国巡捕房控告我装置秘密无线电,布置外国特务来对付我,这不是丢脸吗?你们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留下了多少污点,民众将有一日要和你们算帐的!

  “戴:你太性急了。孙夫人,革命不是一日能够成功的,请你不要枉费精力从事破坏工作,攻击政府和几个领袖,与我们合作才是你的义务。你的愤激和感情,我十分了解,这是过去几年痛苦经验的结果。但是孙先生不是一个寻常人,他远远超过一切人,天赋予他一种非常的智慧和才能,他的理想超前了几世纪。你必定明白的,三民主义不能凭空想由几代人去完成,可能需要三百年或是四百年,谁又能断定呢?

  “宋:很明显地,你现在所引据的都是你们篡改过了的三民主义。孙先生自己曾声言过,假如党员能确守主义,革命是能够在二三十年之内便可以成功的。事实上,当他起草《建国大纲》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意思,革命一定能够在他活着的时候成功的。不然,你是可以猜想得到的,这样具有天生智慧的人,又是在屡受党内军阀反叛之后,他会赞成军政时期吗?戴君,你的议论很显然地是带了病态的,这是你身体太坏导致你变得太悲观,你已经不再是热衷于革命、正义与改革的青年戴手陶了,你已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佛教徒了。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要把孙先生当作一个偶像,当作另一个孔夫子和圣人,这是对孙先生的名声的污辱,因为他的思想与行动始终是一个革命家。我很遗憾,你的思想已经堕落了。

  “戴:正好相反,我的思想已经与年俱进了。改进社会状况、改善人民生活,这不是革命的吗?

  “宋:国民党是作为一个革命的组织而创建的,绝对不是一个改良派的会社,否则,它就应该叫做进步党了。

  “戴:那末请问你是怎样理解一个革命者的呢?似乎有很多不同的定义了。

  “宋;革命者不满意目前的制度,努力以求建设有利益于社会广大群众的新的社会秩序来代替旧的社会。请问:迄今你们有什么革命的成绩呢?

  “戴:恐怕你没有注意到政府各部的进步吧。建设工作正在进行,朽败的房屋变成了新建筑,计划建立新的铁路,改革国家交通,救济人民的痛苦,比如,你看到的南京宽广的中山大道就是。这些不是我们在阻碍横生的困难环境中作出的杰出成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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