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女佣
坐在藤制的桌子旁,我一边呷着菠萝汁,一边无所事事地观赏着周围的景致。向远方眺望一下,是件很惬意的事。钻石顶像只睡着的巨大鳄鱼,懒洋洋地趴在那里。透过浓密的棕榈树丛望过去,狭长的白色海滩上空寂无人,间或地,有只水鸟自由自在地掠过深蓝色的洋面。天空望上去像一块澄澈的蓝色美玉,一小朵一小朵的白色云彩低低地点缀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哪儿是天际,哪儿是海涯,真叫人一下子很难把它们分清。 凉飕飕的海风不仅吹走了在海滩上嬉戏的游客,还带走了“海浪走廊”的生意。在“海浪走廊”里,顾客寥寥无几。除了我坐在中间以外,也就是几个有钱人懒懒散散地坐在凉篷下的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我四下看了看,我是惟一一个没有穿着白色亚麻西装的男士。穿着我自己那套蹩脚的棕色西装,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寄生在疗养院中的穷外甥,靠照顾生病的阔舅舅混口饭吃。 “请原谅,先生。”女招待轻盈地走了过来。这是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孩,身上的和服印满了五彩的花纹,在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满菠萝汁的玻璃壶,问我是否还要再添上一些菠萝汁。 “不,谢谢!”我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说句心里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菠萝汁的味道——一种又甜又涩的味道。刚才,我只是出于礼貌,不想糟蹋这岛上的特色饮料,才勉强接受了下来。 女招待刚要转身离开,我拦住了她:“嗨,能给我来一杯咖啡吗?” “加糖?加奶?” “都不要。还是加一些蜂蜜吧!” 她微微笑了一笑,走开了。 这里所有的女招待都穿着和服,看上去就像是一群日本艺妓。每一件和服的图案都十分别致,绘着各种各样精致的花纹,就像精巧的雪花,各自有各自的特色。她们在“海浪走廊”里轻盈地往来,看上去就像是穿梭在“寂静”花丛中的美丽蝴蝶,“寂静”是因为在这里的东方侍者和波利尼西亚侍者要比顾客还多。 我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廊入口处,想知道我的客人什么时候能到。果然,没过多久,我的这个愿望就“实现”了,我期待的客人走了进来。她们站在门口,四下里打量着,一下子就找到了我。 我朝她们远远地挥了一下手,她们就向这边走了过来。我用一种钦慕的眼神紧紧盯着这三位向我走来的年轻女士。 泰拉·迈西,穿着一件海蓝色的裙子,上面有几个白色的大圆钮扣,戴着一顶系着白色飘带的蓝色女帽,整个装束看上去很协调,一副黑色的太阳镜又为她的妩媚平添了几分神秘。稍稍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身材略微有些胖。 伊莎贝尔没有戴帽子,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迷人的脸庞。她穿着一件齐膝的短裙,白色的底上洒满了红色的小圆点,把她衬得更加娇俏可爱;调皮的微风不时地掠过她的短裙,使得裙裾轻轻地张开,她漫不经心地将它抚平。看到娇嫩美丽的伊莎贝尔,我的心跳似乎一下子加快了。 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比翠丝,就是那个泰拉的日本女佣。和“海浪走廊”的女招待相比,她更加玲珑纤巧。她穿着件白色的短袖衫,下面配着一条齐踝的黑色长裙,整身装束朴素而雅致。黑色的短发与白色的宽檐女帽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反差,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钱夹。 坐在太阳伞下的其他顾客,一直心无旁骛地或是聊着天,或是观赏着远方的景致,对偶尔进来的客人连瞧都不瞧一眼,一副心高气傲的架式。可是,当我的这三位客人——三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中的不少男人却偷偷打量着她们。 我站起身来,朝我桌边的另外三张椅子做了个手势——事先,我只想到泰拉和伊莎贝尔会来。不过,幸好我订的是一张可以坐四个人的桌子。正在这时,泰拉威严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她的女伴先别坐下,看起来,她是有些事想先和我说清。 “离开这儿以后,我们打算直接去珍珠港的新住处。”泰拉的声音十分低沉,近乎在自言自语,“我的女佣——比翠丝将陪着我一起去,所以,我就把她也带来了。我希望,你对此不介意,黑勒先生,我一直认为,对待佣人也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的平等。” “你这一番话说得好极了,我完全赞成!”我说完以后,朝着站在泰拉身后的比翠丝笑了一下。她对我的笑容未加理会,不过,我注意到,在她的眼里,微微含着一丝笑意。我又向椅子做了一个手势,她们三个人这次才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女招待将我点的咖啡拿了过来,她依次斟满了我、泰拉和伊莎贝尔的杯子。到了比翠丝那儿,她却将自己的杯子翻转了过去。然而,穿着和服的女招待垂着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我们几个人点东西。我叫了一份煎蛋和腌肉。泰拉和伊莎贝尔小声商量了一下,然后,合叫了一大份水果拼盘。女招待又看了一眼比翠丝,似乎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等她点东西。比翠丝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就像远处静穆的钻石顶一样安静。 “你想要点儿什么?”看来,我只能充当一下侍者的角色了。 “不,谢谢。”她礼貌地说道,“我只是一个随从。” “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一条跟在主人身后的狗?” 一下子,桌上的气氛紧张了起来,她们三个人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只有我的脸上还挂着平静的微笑。 “好吧,随你的便,如果你指望我能在桌子下面给你些吃的东西,那就是打错主意了。”我的一句话就起到了“化干戈为玉帛”的作用,“你还不想来点咖啡吗?那要点儿什么?果汁?还是茶?” “茶。”比翠丝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低而柔。紧接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又一眨一眨地笑了。 “再给我们来一小篮松饼吧。”我又向女招待补上了一句。 “菠萝松饼可以吗?”女招待微笑着提醒我。 “噢,帮帮忙,只要没有菠萝,什么样的松饼都可以。”我装出一脸苦笑。 这句话使得所有的女孩都笑了起来。我呷了一口咖啡,说:“很高兴你们今天能够来这里。” “刚才,我顺便在总服务台那里问了一下,”伊莎贝尔朝我灿烂地笑了一下,“想知道我的房间安排好了没有……” “我今天早上已经和达伦先生联系过了,”我说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就等着把钥匙交给你。” “好极了。”她双手合拢,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对此,我心领神会——很显然,我今天晚上会有约会,极为热烈的约会。 “这儿真美。”泰拉似乎没有听见我和伊莎贝尔之间的对话,她那双躲在黑色墨镜后的眼睛望着海天相接的远方。在她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偶尔地,微风吹动着她那头金褐色的秀发。 “吃过早饭,你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吗?”我决定进入正题了。 她那双藏在黑色墨镜后的眼睛转向了我,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有事吗?” “我想问清一些事。伊莎贝尔可能和你说过我约你们的原因。” 她的那双藏在黑色墨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昨天下午不是已经和达伦先生问清楚了吗?” 我点了点头,“不过,他还会一次又一次地问你的,林赛先生也会再找你谈的。他们有他们的安排,我有我的安排。” 她马上反问道:“哦,那你的安排是什么样的,黑勒先生?” 坐在一旁的伊莎贝尔正在用手抚平被微风吹起的金发,听到这话,她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轻轻地碰了碰泰拉的手腕,“别对内特这样,他是为了帮你。” “伊莎贝尔说得很对。不过呢,我不是律师,只是一名侦探,我的职责是认真核对每一个可能提供事实的细节,这样,就能为律师的辩词提供可靠的证供。” 泰拉微微地转动了一下身子,声音依旧十分低沉,就和远处隐约可闻的海浪声一样。“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事是和汤米,还有妈妈有关……” 就在昨天下午,她对达伦说过同样的话。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咖啡,“要知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为止,都和你有关系。泰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内特或内森,你觉得怎么样?” 她什么也没说,那张椭圆形的脸紧紧地绷着,和那副黑色的墨镜一样深不可测。伊莎贝尔看上去有些不安。比翠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她刚才所说的,她只是一个随从。 泰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勒先生……内特,我想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不想再次出庭作证,再一次当众讲我的遭遇。我想,你和达伦先生是不会要我这么做的。” “呃——这恐怕不太可能,因为只有你出庭,才能让陪审团明白你丈夫为什么做了那样一件事。你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她微微向前靠了靠,那副黑色的墨镜突然显得有些阴气沉沉的。“难道阿拉莫纳案还不够吗?想想看,有多少妇女不向警察局报告她们被侵犯了,因为她们害怕可怖的社会舆论和法庭上的巨大压力。我正是觉得自己有责任站出来,就是为了保护其他的妇女……” 伊莎贝尔又拍了拍她的手,“你做得很对,泰拉。” 泰拉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其他的妇女再经历我所遭受的一切……那些畜生……在我看来,仅仅把那帮家伙关到监狱还远远不够——可现在连这一点都没办到,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的调查也许能为你讨还公道。” 她猛地一下子抬起了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耸耸肩,“我是说,如果我能够收集到足够的证据,那么,那些侵害你的人就可能会被关起来了。” 她发出了短促的笑声,那笑声里有几分嘲弄的味道,“噢,好极了!刚刚结束,我又要再次出庭!我想知道,这样的一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能有谁体会得到我的感受呢?那些旁观者根本体会不到受害人和他们的亲人所承受的压力。” “我们不是到这来了吗?” “我想你们来这儿只是为了钱!”她毫不客气地抢白道。 “泰拉!”伊莎贝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我知道,我知道,”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又缓和了下来,“你的内特来这儿只是为了帮忙。好吧,如果只要我再一次出庭作证,再一次讲述那个可怕的夜晚……”她又叹了一口气,“只要这么做能帮助我的家人……能帮助其他有过这样经历的女孩子,我还会这么做的。” 我本来想说明一下,她再次出庭只可能救她的妈妈和丈夫脱离火坑,不过,既然她已经答应和我合作了,我就决定让她继续保持着那份高贵的“济世感”。 “好的,”我说道,“我昨天晚上又仔细看了……”我拿出记事本,翻到我要找的那一页,“法庭记录和你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里的证词。不过,你先得记住,我问的问题只是原告律师可能提出的。” “开始吧,黑勒先生。”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内特。” “按正常情况来讲,”我说道,“证人的记忆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几何级数的速度递减。不过,从你的证词来看,你对那天晚上遭遇的不幸事件却是越记越清楚了。” 她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看不出她究竟是想叹气呢,还是想笑笑,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对那天晚上的事,我记得越来越清楚?我想你是指我当天夜里和第二天早上所做的证词吧?” “是的,”我回答道,“在出事后的几个小时之后,吉登警官、福特德警官,还有迈克因托斯警官以及其他几名警官曾向你询问过有关情况。此外,你还和医院的弗希特护士、曼斯医生讲过……” 她打断了我的话,“是的,可这些有什么不对吗?” “是这样的,你和这些警察以及护士说过,你根本无法指认罪犯,因为当时周围太黑了。不过,你又说你可能凭声音分辨出来。” 泰拉一言不发地盯着我,她那张科比娃娃似的小嘴孩子气地噘着,似乎想吻我一下似的。可是我敢肯定她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然而,到了后来,你提供的证词里不仅有了罪犯的外貌,甚至还提到了他们当时的衣着。” “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黑勒先生,我后来又想起来了。” “叫我内特吧。”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十分苦涩,“你一开始说过,那些家伙是夏威夷人,而不是中国人、日本人或什么菲律宾人,你还说他们讲夏威夷语。” 她轻轻地抬了一下左肩,“他们全都是有色人种,难道这不对吗?” “可是,其中只有卡哈哈瓦和阿哈库罗是夏威夷人,另两个是日本人,还有一个是中国人。” 她又从喉咙里发出了讥讽的笑声,“那么,你能分辨清楚吗?” “在芝加哥,我们当然能分清日本佬和中国伦,这毫无问题。” 说完这话,我用眼角膜了一下比翠丝,对于我这种种族主义的粗野态度,她安之若素,连眼都没眨一下。 伊莎贝尔不安地转动一下身子,很显然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的口气缓和了下来,“泰拉……迈西夫人,刚才我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是魔鬼的代言人一样,是吧?要知道我一定得查清案子里的所有疑点,万一原告律师利用了这些,我们在法庭上的处境就会很尴尬。所以呢,我希望你不要一听见不顺耳的话,就失去了理智,这样的态度对我们很不利。” 伊莎贝尔皱着眉,有些担心地说:“内特,你的做法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 “如果你是说我没有一个谦谦君子的风度,那就得请你们谅解一下。要知道,我去得可不是什么贵族的上流学校,我念书的地方只是芝加哥一所小学校,它靠其他东西出名。在那里,一年级的新生都带着刀子或是枪,所以我可能不太符合你们文雅的要求……可是,在你们这样的柔弱女孩子陷入困境的时候,我倒是很乐意挺身而出。迈西夫人……泰拉,想想看吧,现在你的丈夫和母亲已经惹上了很大的麻烦,难道你打算袖手旁观吗?要知道,如果罪名成立的话,他们可能会为此坐上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牢。” 我说完这番话之后,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们全都默默地坐在那儿,只有门廊上鸟笼中小鸟的宛啭啼鸣和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泰拉·迈西,她的眼睛,更确切地说,是她的那副黑墨镜又对准了我,“请你提问吧,黑勒先生。” 我叹了一口气,又把我的笔记本翻到了事先作过标志的另一页。 “在被强暴之后,你曾经先后六次对至少四名以上的警察、医生和护士说过类似的话,那就是你已经不记得汽车的牌照号了。” 她耸了耸肩,看来是默认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那么,”我继续说道,“在警察局里,当迈克因托斯警官又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一下子又记起了汽车的牌照号。” “事实上,”她进一步更正着我的话,“我记错了一位数字。” “是的,荷瑞斯,伊达的汽车牌照号为58~895,而你告诉警方的是58~805,不过这已经很接近了。考虑到你出事时的状况,记错一位数字从某种程度上说来让别人觉得更可信。可是,据我掌握的情况来看,有人证实当你在王后医院中的检查室里接受治疗的时候,听见过这些号码。” “这不是事实。” 我从记事本上抬起了眼睛,直盯着泰拉,“不过,当时的情况是:有一辆车就停在检查室的窗下,车内的通讯器开到了最大声档。一名警察证实他当时听见广播中要求寻找牌照号为58~895的汽车,并且还说可能与一起袭击事件有关。这一通知曾经反复播放了三次。” “可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向前靠了靠身子,继续追问道:“不过,你应该知道这辆牌照号为58~895的汽车之所以被通辑,是因为它卷入了当晚晚些时候的一起小型交通事件,警方把它也叫做了袭击事件。”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被袭击的当晚,你曾经描述过袭击者汽车的大概面貌。你说那是一辆福特或达治或齐弗利特牌的旅行车,很破旧,帆布的顶篷,而且顶篷已经坏了,所以,在车行驶起来的时候,你听见车顶丁当直响。” 泰拉又耸了耸肩,这次可不是对我的话表示某种无可奈何的赞同了,她矢口否认了这一点,“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也可能是在被询问事情经过时说的,可是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 是吗?不过某些时候她的记忆力倒不是这么糟糕。 “泰拉,荷瑞斯·伊达的车,实际上,那是他姐姐的车,是一辆一九二九年才生产的A型敞篷式旅行车。那辆车相当地新,顶篷根本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可是,在提供证言时,你一口认定那辆车就是袭击者所开的车。” “是,就是那一辆车,我一看到它,就把它认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早餐送来了,这一次是两个招待一起过来的,站在女招待后面的是一名波利尼西亚籍的男招待,他手里托着摆放齐整的托盘。 泰拉微微笑了笑,“黑勒先生,我们几个平静地吃一顿早餐,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埋头吃着我的那一份煎蛋和腌肉,桌上只听见刀叉的碰撞声,大家都陷入了一种尴尬的静默中。泰拉和伊莎贝尔共享着丰盛的水果盘,那里面摆满了各色水果市丁:菠萝、葡萄、木瓜、香瓜、香蕉……后来,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两个女孩子聊起了家常,那样子就好像我根本不在场似的——泰拉父亲的病已经好多了,福斯特克夫人的母亲好心地(她正在西班牙度假)发来一封支持女儿的电报。 “外婆在电报中说她相信妈妈是无辜的,”泰拉边说,边端起咖啡杯,“所以她不用亲自到这儿来支持妈妈了。” 吃完了早餐,我又开始了例行调查。招待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咖啡,泰拉的杯子已经是第三次被倒满了。 “你能和我说说吉米·布莱弗德上尉吗?”这是案情中的另一个疑点。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泰拉优雅地端起了咖啡杯,小手指微微向上翘着。“他是汤米的朋友,算得上是最好的朋友。” “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为什么醉醺醺地在你家附近游来荡去,而且他的裤锁居然还开着。” “内森!”伊莎贝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我想他可能是喝多了,当时是想找个树丛‘放松’一下自己。”泰拉仍然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用什么方式来放松呢?” “这也是问题?” “可是,在警察要把他带回去录口供时,你为什么又对他说不会有事呢?” “他根本就是清白的,他和汤米整个晚上都呆在一起。这一点,汤米可以为他作证。”泰拉的口气十分强硬。 “内特,”伊莎贝尔又一次喝止了我,“你让我觉得很不安。” 不安?这是有钱人表示恼怒的一种文雅方式。 我对泰拉说:“如果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朋友,”泰拉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在安慰他。” 安慰他?她自己刚刚被一群疯子似的本地人暴打一顿还被强奸了,却还能安慰他? “我想这顿丰盛的早餐应该结束了。”泰拉一边把膝盖上的餐巾拿下来,一边打算站起身离开。 “请先别走,”我又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们马上就要谈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最关键的地方?” “时间不吻合。” 听到了这一句话,她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并不存在什么时间不吻合的问题。” “恐怕不是这样吧。那五名袭击你的疑犯的时间表我们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过了午夜之后,大约是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他们卷入了一场交通事件中,也就是这件事使得他们成为你那个案子的主要嫌疑人。” “黑勒先生,我是在十一点三十五分离开阿拉迈酒吧的。”她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个时间你记得很准,难道当时你看过表?” “我没有带表。可是,我的几个朋友是在十一点三十分时离开的,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我也离开了阿拉迈酒吧。后来,那几个朋友告诉我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半。” “不过,泰拉,在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你曾经对警察说你大约是在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离开阿拉迈酒吧的。” “我当时一定是记错了。”她又一次口气坚决地否认了自己的证明。 “如果,你是在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离开阿拉迈酒吧的话,那么,那些人就有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人的车开到位于北国王路与德林汉姆街的十字路口,并且卷入了那起交通事件。”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记错了。” “你是说你的记忆力逐渐,不,应该是突然地增强了。” 她摘下了那副黑色的太阳镜,露出了那双有些微微向外凸出的灰蓝色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恼怒。“黑勒先生,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的早上,我一直处于极度的惊恐状态之中,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到了后来,我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就一点一点地记起了有关的细节。难道,黑勒先生,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满脸怒气,厉声厉色地指责着我。 说完这番话以后,泰拉又转向了伊莎贝尔和她的女佣,“伊莎贝尔!我们走!比翠丝!走吧!” 泰拉又带上了那副神秘的黑色墨镜,昂着头径直离开了。伊莎贝尔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那短短的一个眼神里有太多的含义:厌恶、失望、伤心……接着,她跟在泰拉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比翠丝呢,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我们之间的谈话。在听到了女主人的吩咐之后,她不急不忙地站了起来,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连看也没看我,就打算跟在女主人身后离开。 就在这时,我一下子注意到比翠丝的白色钱夹忘在了桌子上,我刚想叫住她:“比——”她放在背后的手却向我轻轻摆了摆,示意我不要做声。 我目送她们走出了门廊,内心暗自琢磨着比翠丝古怪的行为,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一定还会回来取那个钱夹的。 果然,不出五分钟,比翠丝又返了回来,在拿起了桌上的钱夹后,她小声对我说:“我今晚休息,晚上八点半在瓦奇蒂娱乐园等你。” 然后,她走了。 噢,这太好了。 即使伊莎贝尔对我不理不睬,我今天晚上也还会有个约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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