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5期

谁把香蕉叫“香蕉”?

作者:[法]杰克·儒埃 著 李金佳 译




  一
  
  这篇小说要上演的第一幕,是在秘书长的办公室,里面只有局长和秘书长两人。可以看出,局长对官衔高低之别并不斤斤计较。各种技术数据充分证明,档案和文件在哪里,就到哪里集合办公,这比每天把文件堆在办公室之间来回搬送要方便得多,工作效率也日见提高。通常,他们碰头时连坐都不坐,就开门见山,把第二天要办的工作准备停当。秘书长初步决定,该如何将各个上访者分派到局长、处长和处理员手中。局长若是首肯,一切就会很快完毕。如果他有反对意见的话,那就得另行一套:分派单子必须就地改订。如果俩人有所争执,相持不下,最后敲定的当然是局长。在如何分派上访者这件事上,处长们没有插嘴过问的权力。
  “你可以讲了。”局长说。
  秘书长深知,她说起话来必须有板有眼,同时又不能显得穷钻牛角尖。这个能力非殚思竭虑、长期苦练不能获得,而一旦得到,就会变成一种天性,变成人们所说的“第二天性”之一。此时此刻是秘书长得意之时,因为她的权力几乎无人分享。她坚定沉着,毫不犹豫。
  “为第一处,我集中受理了七份工商行业的申请。今天到的都在这里了,每一份都同等重要,我对其中任何一份也没有忽略。”
  “当前局势表明,任何忽略都是不合时宜的。另外,这些文件都应交给同一部门处理才好。可是,也不要把这当成什么规矩,一成不变呀。”
  “那是当然。”
  “特别是,在寓教于乐上,不要有任何顾虑。比如说SELITEX、BANASOC或者COGEBAC,你上哪儿找比这叫得更响的名字?最要紧的是销售,我不总是这么说吗?最要紧的是生产和销售,销售起步于车间,而车间是从公文纸开始的。”
  “这我一定转达,局长先生。可我觉得,这已成为共识,深入人心。昨天我就接到一份申请,建议把新生产的革命啤酒命名为‘淹死你的渴’哩。”
  “好得很,这名字起得真有气魄!”
  “说到第二处,有三份非常私人的申请,我先略过不讲……另外有两份申请,是要给孩子改名的。一份是因为孩子刚摆脱长期顽症,治疗痊愈;一份是由于被告知,孩子已经身患不治之症。还有两份申请,有关家畜宠物(依我看,不能将这两份申请回拒了事,因为申请事主很有来历)……”
  “多谢提醒,我还是不过问这个的好。”
  “另外一份关于一幢国家会堂,还有一份关于一所中等城市。”
  “就这些吗?”
  “今天分派给他们的工作就这些。”
  “是吗,且慢……加在一起,这也算不得什么,对不对?我看这可称不上鞠躬尽瘁啊。这第二处怎么回事,还讲组织性纪律性不讲!”
  “第二处处长害着咽峡炎(各种医疗证明倒样样齐全),可从来没有缺勤一次。我看,应当给她一朵光荣花戴戴,以示鼓励……一天不太繁重的工作,不就是一朵光荣花吗!”
  “我对你是言听计从的,你知道。但是,第二处处长可得切记,给那个城市(以及无论哪个城市)命名时,千万别再用什么‘新—某某城’、‘新—某某市’的啦,更不要用纽约的‘纽’,记住了吗!上个星期,我还看到,某个郊区改名要用‘新—列宁格勒’,她竟然批准了,你觉得这是时候吗?如今给各处的加加林体育馆换名还来不及呢!”
  “一定照办,局长先生。”
  “我话里的用意,你都听明白了吗?”
  “当然喽。”
  “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决不会再发生。”
  “这是最后最最后的一次。我跟你已经说过,不要在名字中滥划横线连词符。”
  “说到这一点,一切都已走上正轨。”
  “嗯,今天没有什么文件要‘续办’吗?”
  “今天没有。”
  “那个处理员,咳,那个见习助理工作得怎么样?”
  “请稍等,我还没说完哩。第三处经管的是国家各部的命名申请,这项工作还有几天好干的呢!”
  “到现在还没结束?”
  “可不,真是没完没了。现在我还不能给您勾画清楚,不过这项工作已见些眉目了。”
  “可别冒出个‘乐趣部’来呀,是吧?”
  “这您不必担心。‘欲望部’或许倒会有一个。”
  “说到这个,自打它被人提到那一天起,我就丝毫也没反对过。除此之外呢?”
  “就是那个处理员,他负责处理离婚人员的申请。”
  “他处理得如何?”
  “倒真不赖。他对您的想法活学活用,让离婚双方都改名换姓。他认为这个想法堪称天才,全力以赴用心去做,大获成功。虽说他工作得有些慢,可已经批复了七个申请,双方改名的解决方案使双方都很满意。这个方案放眼未来,从不在原地打转转。就连那些正式的处长,也难得比上他。我特别跟您提到这个,是因为处长们自己都这么承认咧。”
  “好极了,这才叫前途无量呢。咱们快些结束吧!”
  “我已经说完了。”
  “那我应做的工作呢?你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吗?你为我揽下了什么,准备了什么,快跟我说吧!我可没有多少时间啊。你肯定记得吧,我还得赶到美牛广场开会去呢!我倒真希望取消开会这个词,嗯?开会、开会……一听到这个词,我的头皮就发炸!赶快换掉它!虽说咱们如今还没对普通名词下手,可也得有点先见之明,对不?应该彻头彻尾换掉整个语言!换掉语言中的每个字、每个词!到最后大伙儿还不得依着咱们……好了,你快说吧。”
  “遵命。有个女孩怪里怪气的,专留给您办理。她长得倒蛮可爱。”
  “我老少美丑一概接待,你这么说有什么话外之音?”
  “岂敢,我哪有什么话外之音。”
  “你呀,真是屡教不改!那个女孩怎么个怪法?”
  “她有个念头……”
  “……顽固不化的念头?”
  “可以这么讲。她申请重新命名的,是香蕉。”
  
  二
  
  “喏,请坐吧。”
  “谢谢。”
  “您有何贵干?”
  “我怕是迟到了吧,我有点儿……”
  “不要紧,比您来得更晚的人还多着呢。”
  “我不能把这个当成理由。下次来时我会当心的,如果我还得再来一次的话。大街小巷都换了名字,我刚才差点走迷了路。如今没有一份地图对得上号,而有时,街牌路标换得又反不如地图快。还好,往这儿来该怎么走,我现在都记清楚了。我还得再来一次吗?如果我必须再来一次,如果我还是再来一次好,我可以再来一次吗?”
  “说来道去,这全得看您而定啊!所谓革命,最首要的一条,就是自由得以无限扩大。您的打扮非常自由,这很值得表扬嘛!您的姓名是……?”
  “您是问旧的还是问新的?”
  “对于旧的一切,我才没闲心去管呢,我既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兴趣,更别说是在这个场合了。这么说,您已把姓名以新易旧了?”
  她回说不错,她现在姓螺名旋桨。
  “这就是我的名字,”她说,“我认为我现在终于有权说:‘这是我的名字。’这个名字由我精心挑选,属于我本人。”
  “它配您倒是正相称呀!”
  “怎么相称?”
  “螺旋桨做得精巧,擦得光滑,运动激进,世上的东西有哪样比得上?”
  “那可多着呢,比方说打磨得锃明瓦亮的斜纹地板,剔透地裹着个小癞蛤蟆的黄琥珀,或者暴风雨来临时既阴沉又灿烂的天空。”
  “螺旋桨精确无比!”
  “那还有圆规呢!”
  “好嘛,我说什么您都应付得上!”
  “这些东西被我如此贫乏地引用之后,大概都该另改名字的好。话说回来,光嘴上这么念我的名字,您还根本猜不到它是怎么个写法。我的名字不是螺旋桨,像那件东西一样。螺旋桨的‘螺’字换成了姓罗的罗,中间的'旋'字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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