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5期

全球大赌场

作者:[美]隆沃思




  经济的作用何在?如果不能增进人民福祉,经济还有何用?
  过去的五十年,世界富国大多在逃避这个问题。空前强盛的经济,使这些国家拥有足够财富,能够让所有国民分享经济成长。在繁荣的表象下,许多问题暗中滋生。
  经济成长为美国、日本和西欧带来长达半个世纪的社会安定。绝大多数民众首次拥有自己的房子,买得起汽车,能够悠闲地度假,享受良好的医疗保健服务。稳定的工作源源而来,待遇愈来愈好。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人民寿命愈来愈长,而且社会安全的保障网络使老有所终。旅行和教育带来更开阔的视野;不论利弊如何,电视也实现了四海一家的理想。
  这个繁华纪元最重要的产物,或许就是信心。生命流程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底,也因此能够预作安排。民主市场经济世界的几亿人民,对前途的信心相当笃定,并据以投资。他们购买房子、养育子女、建立社区,通过全民社会福利计划和私人慈善行动分享财富。他们怀着对未来的信心选择民主,因为民主是以信任为基石的政治体制。
  然而,这个纪元已进入尾声。一股称为“全球化”的新力量正在横扫富足的乐土,并威胁到维系这些文明的经济根基。风起云涌的全球化浪潮,势必对世界各国造成强大的冲击,而这股初现端倪的狂飙,将为二十一世纪的风貌著下伟大篇章。逐年加薪的稳定工作日减,这在美国尤其显著,欧洲和日本也深深警觉和忧惧不安。随着安全感消失,对政府、员工、邻居的信任也荡然无存。这些发展已经显而易见。信心和信任不再,使社会安定趋于瓦解,最后殃及民主。
  虽然所有的工业大国都感受到同样的压力,反应却不尽相同。美国不是欧洲,也不是日本。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经济和政治体系,也拥有独特的文明,每个国家都以自己的方式面对威胁或机会,而它们现在的选择,将形塑它们下一世纪的新文明。
  人们都在寻求新的解决方法。这些解决方法是根据一套理念拟定的。首先,目前的经济革命就像十九世纪的工业革命一样,是个不容否认,也不容漠视的事实。它拥有造福众生的潜力,却也威胁着美国及其富有盟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建立的文明。这些文明为美国、欧洲和日本前后几代的人民带来富饶的生活,绝不容许任何人打着独尊市场力量的旗号,把它们轻易丢弃。
  我们不能,也无法为追求空洞的平等,抵挡市场的力量。而且,就像前苏联的经验所显示,这种企图也注定要失败。二十世纪下半叶带给我们的教训,就是市场资本主义最能让人实现雄心和满足需求。俄国人及其盟邦曾投入一场庞大的实验,结果只证明此路不通,而且至今仍在实验后的废墟中挣扎。
  但是,过去五十年的经验也给我们以教训,如果纵容市场力量,不加以节制,这股旋风可能会形成狂暴的破坏力。美国、西欧和日本自二战以来建立了富强国力,是因为它们用法律和规范,将市场力量导向正途。市场资本主义就像任何游戏一样,参与者必须清楚规则,而且切实遵守,才能发挥效用。这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但是,许多热衷于全球市场的人士却辩称,市场经济的佳妙,在于可不受国家疆界和法规所束缚,尽情追求最大利润。
  旧日的管制措施已不管用。富裕社会以前用来引导市场的法律,面对全球市场的超自然力量已经难以招架。各国必须同心戮力,才能制定出新规范。未来数十年的当务之急,就是控制、塑造和引导这些经济力量,使它们丰富文明和人民的生活,同时保存旧有经济体制的优点。
  
  全球化的定义
  
  全球化是个含糊、煽动的字眼。拥护者宣称它可以创造繁荣的未来和无穷的财富,批评者则断言它会导致末世灾祸。全球化意义庞杂,成为包罗各种经济和社会变迁的代名词。全球化当然与全球贸易和投资的增长脱不了关系,全球金融市场的发展就是全球化最明显的表征。一波接一波的企业裁员都怪罪到全球化头上,而且这并非无的放矢。全球化与资讯时代的来临关系密切,虽然全球化造成的一切,并不全是科技所致,可是若没有电脑、微处理器和通讯卫星,全球化不可能实现。
  我把全球化定义为全球经济体系的形成。说得更明确一点,这是一项革命,使企业家能够在世界任何地方筹募资金,借着这些资金,利用世界任何地方的科技、通讯、管理和人力,在世界任何地方制造产品,卖给世界任何地方的顾客。
  这个革命方兴未艾,在某些方面,路途还很漫长。真正的全球化经济体系,是把全世界变成单一经济体,其运作方式与一个国家的经济体毫无二致。在这个全球经济体系里,货币、商品、服务、工作和人民可以在各国间自由流通,就像任何资源在美国各州间往来自如一样。
  在目前的全球经济体系里,只有金钱能如此畅通无阻。每天在世界金融市场流通的资金已超过1.3万亿美元。这股钱潮增加快速:1983年每天流通量只有200亿美元,1986年增加到2070亿美元,1992年达到8200亿美元。以这样的速率,目前一年的国际流通资金已达到400万亿美元,而维持各国对外贸易和投资所需的资金,只需8万亿美元,多余的钱都是用于投机。
  
  法国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莱(Maurice Allais)说得好:“全世界已变成一座大赌场,赌台从地球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
  资金市场钱潮如此汹涌,发展却还不完全。货币交易其实已经破除所有障碍,债券交易也不遑多让,可是世界股票交易还相当有限,每天交易额只有大约250亿美元。
  金钱虽然可以自由流通,却不见得能够自由使用。几乎每个国家对外资都有限制,主要是要限制外资对某些重要产业的控制,例如国防、航空或媒体。有些国家禁止外国人购买土地。日本不准外国人对高科技或制造业拥有超过半数的股权。中国准许外国人购买工厂,但坚持其产品只能出口,以免与当地企业竞争。在俄国,相关法令朝令夕改,每个城市也各行其是。
  全世界产品和服务的贸易总额,一年已经超过6.3万亿美元。如果破除各国的关税、配额、检验、法规和其他种种壁垒,这项数字将增加亿万美元。从洋芋片到电脑芯片,自由贸易都还在发展中。尽管障碍重重,世界贸易每年均以8%的速度成长,相当于世界经济成长率的3倍。
  在世界各地工作流动的速度也愈来愈快。美国、法国、德国曾经有如铁饭碗的制造业工作迅速消失,转移到薪资较低、工会势力较弱,或是政府法规较宽松的海外地区。最容易转移的是那些技术最低,体力重于脑力的工作。这些工作大部分已经外流,从富裕国家完全消失,连日本也不能幸免。比较复杂的装配工作也逃脱不了。程式设计、资料输入、旅行社、钢铁制造、汽车制造、银行业的工作都不断流失。
  某些服务业或许无法外移,其他工作却未必如此。配假牙很难不找本地牙医,但却可以用卫星通讯将齿模传送到半个地球之外,把假牙交给收费只有欧美十分之一的技师,用同样的现代科技制作,然后以隔夜快递服务交到牙医手中。房屋仍然必须找本地建筑师设计,可是房子的蓝图很可能交给曼谷的绘图员绘制。这些专业能力高强的技师在简陋的办公室工作,一个月拿到的薪水可能还不及美国同行的周薪。
  在这新兴的全球经济体系中,科技(电脑芯片的威力,以及全球卫星通讯网)成为维系一切的关键。在必要的科技发展出来以后,追求利润的动力才能推进全球经济的构想。
  工作能自由转移,人却不能随意搬迁。在加州被裁员的人,可以搬到德州或密歇根州寻找新的工作,但是,这些人不太可能追随自己的工作前往印尼或危地马拉。许多国家立法把外籍劳工挡在门外,除了少数特殊技术工作,要克服这些障碍难如登天。同时,很少有人拥有在外国工作的必要知识或语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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