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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学派”及其终结

作者:刘 超




  ——当然,以上只是一个基本的年龄段限,并不排除年轻后生的崛起。此中,有一个异数,便是张荫麟(1905年生)。此公属于早慧的天才,年仅十六便入清华,此后几年中在《大公报·文学副刊》、《清华学报》、《学衡》等一流刊物上发表大量文章,并于1925年前后初露大家气象,开始了其学术丰收期。在“清华学派”的谱系上,他也与冯、金、朱、闻诸子同属第二代。可惜的是,此君家境贫弱,用力过勤,不善惜身,为情所伤,天不假年,在第四代学人硕果渐丰之时,不幸病殁。
  其时,曹云祥、罗家伦、梅贻琦等相继主事清华,从全国名校网罗名师(多为全职),并吸纳大量归国留学生。此等气魄,在南北各国立、私立名校中,绝无出其右者。
  以年度计,主要有:
  1922:梁启超、陆懋德;1924:钱端升、吴宓;1925:王国维、陈寅恪、吴宓;1928:杨振声、刘文典、俞平伯、陈福田、钱稻荪、冯友兰、邓以蛰、马衡;1929:黄节、蒋廷黻、叶公超;1930:傅增湘(沅叔)、溥侗、罗常培、徐耀辰、杨宗翰、许地山、张崧年(申府)、商承祚、顾颉刚;1932:闻一多、雷海宗、许维澄;1935:潘光旦、李景汉。
  以学校计,则为:
  北京大学:梁漱溟、刘文典、邓以蛰;燕京大学:杨振声、冯友兰、顾颉刚;南开大学:蒋廷黻、刘崇、雷海宗、李济;北师大:杨树达;东南大学(中央大学):吴宓、叶企孙、顾毓齀。
  这表明,其文、哲二系主要借师于北大、燕京诸校;史学系班底主要“搬”自南开;而理工科则假手于东大。在此后二十来年中,吴宓为清华培养了万千英才;而叶企孙则为清华栽培了近百名院士(学部委员、外籍院士),开创了中国数理学界的半壁江山,这定然冠绝中国。
  至此,大批中坚人物悉数到场,清华文科的基本格局基本奠定,其特征为:大师办学,名师执教,文理兼顾;国学与西学并重,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并举。“清华学派”的气象日渐呈现出来。
  
  此后的第三代人则在1935年前后起步,他们大都生于1900—1910年(集中于1905年前后),1920年代就读于清华,多为清一色的清华留洋归国生,如王力(1900年生)、贺麟(1902年生)、雷海宗(1902年生)、陈铨(1905年生)等。另,俞平伯、萧涤非、余冠英等也与清华深具渊源。此代人年岁略近前代(如俞与朱自清素有交谊,且仅小二岁),但仍属后一批队,主要是因其学术成熟稍晚,且受教于前二批队,与之有师承关系。此时身为陈寅恪门生的浦江清、吴其昌等人开始学术丰收,受教于赵元任的王力、吴宓门下的贺麟、陈铨已学有所长。同属清华出身的林同济(1906年生)此时尚在海外,但后来也与贺、雷、陈构成“战国策”派四骁将。与之相应的,在文学方面,则有“清华四子”(朱湘、饶孟侃、孙大雨、杨世恩)、李健吾和曹葆华等。
  
  稍后的第四代则为全新的一代,他们大都于1930年代在清华园受教育,如文学院“四才子”之三钱钟书(1933届)、夏鼐(1934届)、吴晗(1934届),以及“清华四剑客”李长之、林庚、季羡林、吴组缃,另有曹禺、杨绛、杨联升、费孝通、王瑶、冯契、史国衡、赵俪生、何炳棣,另有出身他校的吴于廑、张岱年、陈梦家等。清华资深教授吴宓的“龙虎豹”之二(钱钟书、曹禺)都涌现于此时,共和国史上鼎鼎有名的“二乔”(胡乔木、乔冠华)“三钱”(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也出现于此时。此派人物,大多生于1910—1915年间,成长于一个急遽变革的时期,但受过极好的训练,并未荒废学业。其学术多起步于1940年代,正逢动乱。此后数十年社会不稳定,这对其研究不免有负面影响,多少滞缓了其学术收获期。所幸其中不少学人,天假其年,得享高寿,因此在晚年仍梅开二度,重焕“学术第二春”,如钱钟书、季羡林、费孝通、王瑶等。这批学人对此后新中国数十年的学术产生重大影响,1978年后最初的一大批学界领袖、资深教授,多是这批人(1980年代最初的一批“新生代”学人也多为其门生)。这也是清华历史上大家涌现最多的时期之一。此后,学术界在数十年中专家甚多,但再难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有原创性(有开创性和总结性)的大家,此后数十年都再未走出“后大家时代”。
  其间有一批人深受“新启蒙”影响,在“一二五”前后走上了社会政治革命的道路,成为数十年后中国政坛的明星,如“二乔”、姚依林、蒋南翔、于光远等。当然,以学—政二分的眼光看,这与规范意义上的“清华学派”已有距离。
  
  紧接此后的是西南联大。联大八年,三强合璧,傲视海内,人才出炉率亦奇高。有一大批生力军为日后跻身“清华学派”做好了必要的训练,学术中有殷福生(海光)、邹谠、王浩、季镇淮、任继愈、黄楠森、王永兴、张世英,以及朱德熙、王、袁方、罗荣渠、李赋宁、许国璋、杨周翰、王佐良等;而文学一途,亦有卞之琳、汪曾祺、马识途、穆旦、郑敏等,他们都已先后完成了其学术或文学上的准备,正走向成名成家之路。此代人大致生于1915—1925年间,但是,天不遂人愿:1949年,他们年约而立,而这本该是一个学者的起步阶段;1957年他们多近不惑,这本该是一个学者的丰收时期;1978年后,他们已渐入暮年,这是文科研究的成熟期,却是个体生命的衰老期。幸有一批人堪称顽健,在1978年后再度出山,与前一代联手,演绎“夕阳红”(文人如汪曾祺等亦如此)。
  ——此为末代“老清华人”,他们与前一代共同构成了三十年后中国知识界的元老。不同的是,他们大都囿于时势,命运多舛,接受过最好的“童子功”训练,但极少有缘留学深造,且在生命中的几乎每个重要关头都未逢其时,屡遭磨难,蹉跎岁月。执是之故,此代学者后天不足,专业造诣略逊前代,基本上难以出现真正的大家,且在此后基本上长期被“改造”,其成长困难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仍有一大批人经过卓绝努力而有所建树,实属至为不易。细言之,此“末代人”有几大特点:
  一、在学思境界上,一般都多专家而少大家。原因如前所述。
  二、在学科分布上,基本集中在人文学科(与文史哲、语言学),而社会学科则寥寥无几,鲜有政治学、法学、经济学、社会学等方面的人才,相对而言,作为法学家的肖蔚云与作为社会学家的袁方,当为其中有数的社科名家。其原因不在联大之培养,而在1950年代社会科学的被取消,使年轻学人学无所用,久费成荒。作为资深学者的陶孟和、陈达、费孝通(社会学人类学)、钱端升、楼邦彦(法学)、罗隆基、王造时(政治学)、陈序经、陈岱孙(经济学)等人(多为清华人),大都处境不佳,或被边缘化(相当一部分沦为“右派”)。这与出身延安的红色文化人的境遇适成反差。相反,虽为民主人士却转事左翼的马寅初(经济学)则境遇颇佳。
  三、此代学人中留在大陆者与留学海外者差别甚大,如王浩、邹谠,以及此前的杨联升、何炳棣等,大都较多地发挥了各自的学术个性和专长;而留在大陆的学者则一度困于时势。同是主事哲学的联大人,殷海光与何兆武、黄楠森就差别甚大;极具诗才、颇具气象的穆旦也沧桑历尽,最后英年早逝。
  四、此批学人中为以后培养和保留了一大批外语人才,如王佐良、李赋宁、许国璋、杨周翰等。这为三十多年后中国西语人才的培养保存了火种。
  
  源流与变迁
  
  如人所言,老清华的“美”化程度甚高,海归派占相当比重。清华学派确乎深有西学背景,但与国内其他名校关系亦颇密,其中主要是北大、南开及东大南高(中央大学)及私立的无锡国专。清华与北大、南开关系之深自不必说;与东大亦较有瓜葛,领导如罗家伦、顾毓齀、吴有训,教授如吴宓、梁实秋、浦江清、陈梦家等均结缘二者。清华与中山大学也关系甚密,如王力兼长中大文学院,从而创立了国内第一个语言学系;后来陈寅恪亦南下转事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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