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前坐
李群玉
孤灯照不寐,风雨满西林。
多少关心事,书灰到夜深。
这首诗写得含蓄深远,透露出作者的寂寞身世和内心的孤愤。
诗的起句写室内情景:一盏孤灯,照着无法成眠的诗人。灯是“孤”灯,已经表现出那种寂寥的情境;而青灯照壁,夜不能寐,更隐隐透出一种莫名的愁情。这种在绝句中称为“写景陪起”的起句,在这里起了渲染气氛、烘托环境、刻画内心情态的作用,并点明时间,勾画出诉之于视觉的形象。第二句宕开一笔,由室内而室外,描绘出一个具有特征的空间,构成诉之于听觉的形象。“风雨满西林”,风声,雨声,林涛声,落木的萧萧声,声声入耳。一个“满”字,更笔酣墨饱地写出了雨烈风狂的情状。是西林的风雨声撩人愁思,使诗人长夜不寐?还是满林风雨象征着诗人难以平息的心潮?从诗人情景交融之笔看来,恐怕是二者兼有吧。
第三句在绝句的写作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元代杨载在《诗法家数》中说:“大抵起承二句固难,然不过平直叙述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于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这首诗的第三句就有转折得力、另开新境之妙。在前面两句实以写景之后,第三句出之以虚以写情,使前面的形象描写具有思想内涵的深度,并使全诗跌宕顿挫而逼出末句。在这里,诗人点明“多少关心事”,然而,是家事?是国事?抑或家事而兼国事?他都没有一字提到,只在第四句勾勒了“书灰到夜深”的诗人自己的形象。这一句其妙有三:一是点明“火炉前坐”的诗题;二是“夜深”照应起笔的“不寐”,开合有致;三是通过关于“书灰”动作的细节描写,深入而含蓄地展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创造了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情境。“书灰”是活用“书空”的典故。《晋书。殷浩传》记载,浩为中军将军,受命领兵去平定“胡中大乱”,中途将领叛乱,功败垂成。桓温就此“上疏告浩”,“竟坐废为庶人,徙于东阳之信安县。”浩被黜放,“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诗人未便明言的隐衷,也许可从此典推测一点消息吧。
(李元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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