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诗词曲赋 作者:刘耕路


第三节 晚清诗歌



  果然如黄景仁预感的,巨大的忧患降临到中国,从鸦片战争始中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也正是在此时出现了杰出的思想家和诗人龚自珍。

  龚自珍(公元1792—1841年),字璱[se瑟]人,号定盦[an安],浙江杭州人。在鸦片战争爆发之前,他就看清了官僚政治的腐朽,预感到危机的来临,呼吁进行社会改革,写了许多抨击现实的著作,诗歌也是他批判现实的武器。他的《咏史》一诗向来被人称道: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牢盆”是煮盐的器具。牢盆狎客指盐商即有钱人。“团扇”代指美人。团扇才人即专门吟咏淫辞艳赋的无聊文人。田横是秦末起义英雄之一,刘邦统一中国后他以自杀拒绝降汉,其500名部下也随他悲壮自杀。这首诗以悲愤的心情谴责社会的堕落。东南地方的人们整日过着奢侈淫靡的生活,上层社会的人们只知争名夺利勾心斗角。有钱人操纵社会,帮闲文人洋洋得意。人们谈起“文字狱”都吓得半死,不敢说真话;有人写书著文也只是为了养家餬口。最后作者愤激地指问:像田横及其部下那一类刚勇猛烈的中国人都哪里去了?难道都爬上官位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吗?作者忧愤之情难以自抑,诗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和龚自珍齐名的魏源也是一位思想家和诗人,其忧国爱民的诗作同龚自珍近似。鸦片战争中的民族英雄林则徐也有许多好诗传世。

  鸦片战争之际,出现过许多爱国诗篇,如诗人张维屏的长诗《三元里》就写得有声有色,表现了鲜明的爱憎,热情地歌颂了人民群众的抗英斗争:

  三元里前声若雷,千众万众同时来。

  因义生愤愤生勇,乡民合力强徒摧。

  家室田庐须保卫,不待鼓声群作气。

  妇女齐心亦健儿,犁锄在手皆兵器。

  乡分远近旗斑斓,什队百队沿溪山。

  真把乡民的义勇精神和壮大的气势活画出来了。接下来写英军的狼狈状态:

  众夷相视忽变色,黑旗死仗难生还。

  夷兵所恃惟枪炮,人心合处天心到:

  晴空骤雨忽倾盆,凶夷无所施其暴。

  岂特火器无所施,夷足不惯行滑泥。

  下者田塍[cheng承]苦踯躅,高者冈阜愁颠挤。

  老天也来帮忙下起大雨,火药淋湿,枪炮失灵,英军死伤惨重,眼看就要被全歼。可是腐朽无能的清政府阻止三元里民众进击,网开一面,使残余的英军得以逃遁,这使诗人无比愤慨。优秀诗人替人民说了话。

  到19世纪后期,清王朝内外交困,社会危机进一步加深。随着救亡运动的展开与发展,梁启超等人提出“诗界革命”的口号,要求“以旧风格含新意境”(梁启超语),也即以旧形式表达新思想,应该说这也是一种进步。也就在这时出现了杰出诗人黄遵宪。

  黄遵宪(公元1848—1905年),字公度,广东嘉应州人。他是一名职业外交家,在东西各国居住多年,深受西方文化影响,但他一直是一位坚定的爱国者,并且是清末维新运动中的一员。他说:“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就是主张写亲身经历,亲身感受,说自己要说的话,不要去当古人的奴隶。他经历多,“百年过半洲游四”,到过四大洲,见识深广,思想解放,所以他的诗内容开阔,手法灵活,真正实现了他“我手写我口”的主张。时移世易,人的思想也要随着世事的变化而进步,他的《感怀》诗就反映了他的这种思想:

  世儒诵诗书,往往矜爪嘴。

  昂头道皇古,抵掌说平治。

  上言三代隆,下言百世俟。

  中言今日乱,痛哭继流涕。

  摹写车战图,胼胝〔pian zhi骈枝〕过百纸。

  手持井田谱,画地期一试。

  古人岂我欺,今昔奈势异。

  儒生不出门,勿论当世事。

  识古贵知今,通情贵阅世。

  卓哉千古贤,独能救时弊。

  贾生《治安策》,江统《徙戎议》。

  当世的儒生们迂腐、固执、僵化、无知,他们诵读古书仅是武装嘴巴,装点门面。他们动辄说古代如何如何,指手划脚高谈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开口就是夏商周三代,说百代以下只要效法三代就好了。说到今天的乱世,他们只会痛哭流涕。继而大讲古代车战的经验,累死累活写出长长论文;或者研究古代的井田制,并要拿到今天实行。诗人说,古人并不是存心骗我们,只是今天和古代已完全不同,古人那套东西怎能用于今天?儒生们对当今世界懵[meng猛]然无知,就没有资格评论当前世务。认识历史是为了认识今天,要了解今天更重要的是去观察世界。历史上的卓越人才都是能解决当前的实际问题的,像汉代的贾谊写《治安策》、晋代的江统写《徙戎议》那样。这些话在今天看来不算稀奇,但说在一百多年前,那是须有相当见识的。在他的《人境庐诗草》中,诗人还介绍了许多西方国家的历史和现实知识,讲到许多中国人闻所未闻的事物,开阔了当时人们的眼界。

  和黄遵宪同时的一些著名的维新派人士,如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也都有许多好诗留世;而当时以复古为趋向的“同光体”诗人却没有什么传世之作。

  19、20世纪之交,旨在推翻清王朝的革命运动蓬勃兴起,许多革命志士如章太炎、秋瑾、邹容、陈天华等都是才华横溢的诗人,他们的铮铮作响的诗句将与他们的英名一样永远垂示后人。下面是秋瑾的一首《黄海舟中日人索句并见日俄战争地图》:

  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她忧心如炽,奔走救国,这种感情宣泄出来就成为动人的好诗,读过之后一位爱国女英雄的形象就矗立在我们眼前。

  邹容在1901年东渡日本之前也曾写诗言志:

  落落何人报大仇?沉沉往事泪长流。

  凄凉读尽支那史,几个男儿非马牛!

  他写过著名的《革命军》一书,号召人们参加革命斗争,并把自己19岁的年轻生命献给了革命。

  以柳亚子等人为首,以同盟会员为主体的“南社”是一个著名的诗歌团体,其宗旨很明确,就是要以诗歌为武器参加推翻满清的革命斗争,留下了许多优秀诗作。如南社重要成员苏曼殊的《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前一首以战国末年反对秦始皇称帝逃隐海上的鲁仲连自比,表示抗清决心;后一首用《易经》“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意思比喻清末战乱,对许多荆轲一样的猛士为民族解放捐躯表示悼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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