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括地说,《诗经》犹如一面镜子,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国社会的全貌。从王公、贵族到庶民、奴隶,从军国大事到儿女私情,305篇诗写出了古代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当然,这种反映是艺术的再现而不是历史的记事。
“国风”是《诗经》最精彩的部分。因为民歌是劳动人民思想感情最真实的反映,即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像《魏风·伐檀》就是伐木工边干边唱的劳动号子:
(领唱)坎坎伐檀兮,寘[zhi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yi医]。(合唱)不稼不穑[se瑟],胡取禾三百廛[chan蝉]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xuan悬]貆[huan桓]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领唱)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合唱)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领唱)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chun纯]兮,河水清且沦猗。(合唱)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chun纯]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sun孙]兮!
这首反复歌唱的号子,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热烈的劳动气氛。但是透过这热烈的气氛,我们同时还能体会出伐木者对不劳而获的贵族们素餐尸位的不平。因为生活本身使他们不能不思考这样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所以民歌往往能反映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的觉醒意识。这首诗,每章结尾都用反语(即说反话)来作解答,略带幽默的效果,更加强了感染力。下边再读《秦风·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这是一首秦国人悼念“三良”的诗,形象地再现了那时残酷的人殉场面。据《左传》文公六年记载:“秦伯任好(秦穆公名)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优秀的人才)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这首诗每一章都用“交交(喳喳叫声)黄鸟,止于棘[桑、楚]”来开头,好像黄鸟也在为“三良”的殉葬而焦灼不安。这样一个“起兴”的手法,一下子就把人引入一种惊恐、焦急的气氛之中。接下来写:“谁从穆公?子车奄息(仲行、鍼虎)!”似乎是在奔走相告,把这突然的消息传遍全国。再接着用了一个被活埋者“临其穴,惴惴其栗”的特写镜头,使人感到恐怖、绝望,读之如身临其境。接着悲号:“彼苍者天,歼我良人!”最后大声疾呼:“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我们一百个人换他一个)”把悲愤之情推向最高潮。全诗紧张,悲怆,而又层次分明。它以血淋淋的场景对极端残忍的人殉制度作了无情的批判。
爱情在诗歌中永远是个歌唱不尽的主题。《诗经》里的情歌大都比较着重刻画年轻人相思的心理状态。我们看《陈风·东门之池》: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
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东门之池,可以沤营。
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这是写一个小伙子在偷偷地爱着一个美丽的姑娘。用反复咏叹的形式表现他想接近她而又终于没有勇气去“晤言”的矛盾心理。再看《郑风·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这首诗是一个少女劝他的恋人(仲子)不要爬墙到她家来(“无逾我里[墙、园]”)。“仲(子)可怀也,父母[诸兄、人]之言亦可畏也”则表现了女孩子愁肠百转的矛盾心理。
《诗经》对爱情的心理刻画是多种多样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邶风·静女》)“搔首踟蹰”四个字把男孩子那种急切的心情活画出来,形象而又可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郑风·子衿》)写一个女孩子对她爱恋的一个青年学生的幽怨。“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郑风·褰裳》)写一个女子对恋人的揶揄。这些心理描写没有词藻堆砌,一句极普通的话,包含着无限的情思而又入情入理。这种高度凝练的白描手法对中国后世的诗歌有非常深远的影响。
《诗经》丰富的内容当然不只是以上所举的几首诗所能概括的。在“雅”和“颂”里,有许多反映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传说、政治、军事活动以及社会制度的史诗性的篇章,同时还记录了一些远古时代有关地震、旱灾等史料。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进一步深入地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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