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刘肃在《大唐新语·惩戒》中记叙了一个有吏才而无学术的、名叫张由古的贵官的笑话。张由古在跟同僚闲谈时,说东汉的班固那么大的学问,那么高的文才,作品竟不被收入《昭明文选》,实为憾事。有人诘问说,《两都赋》、《燕山铭》和《典引》,明明都在《文选》中,怎说没收入呢?张由古反驳说:“此并非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原来《文选》编者为对前贤表示敬重,都是称字不称名,而不学无术的张由古,既不知班固字孟坚,又不知道名字相协之理,所以不能从坚、固同义这一线索得到启示,及时悟到班孟坚即班固,以至留下了笑柄。
早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国人名大辞典》也有不少将一人当作两人的条目,也都是忽略了名字关系造成的。举例如下:
如“高”字下,收高咏字阮怀条,又收了高泳字阮怀条。以“阮怀”应“咏”是取晋阮籍《咏怀诗》为名字的,泳和阮怀不协,泳必是繁体“詠”的讹误,因为手写的“言”和三点水相近。倘若考虑到清人惯好摹仿秦汉人用假借字为名字,也会悟到“泳”同“阮怀”的关系。更何况“两人”全是清代宣城人,幼年又同有“神童之目”,还都有《遗山堂集》和《若岩堂集》,其为一人,不是十分明显的吗?
又,“李”字下,收了一个字景曾的李圻〔qi齐〕,又收一个字景鲁的李沂。可是两人同是明代嘉鱼人,又同是万历进士,还同为吏科给事中,并同因谏中官张鲸不法,招惹皇帝发怒而遭廷杖,被削职为民。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原来沂、圻二字相似,鲁、曾两字形近,所以才发生讹误。《明史·李沂传》作“名沂字景鲁”,别的书则刻为“名圻字景曾”。可以说,《明史》名对,他书字对。依名字相协和结合方式看,这属于“概括经义”。《论语·先进》记述了一个孔子命侍坐的弟子们畅谈个人志趣的故事,轮到曾皙时,曾皙说他愿同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一起去沂水中洗洗澡,再到舞雩〔yu鱼〕台上吹吹风,然后兴致勃勃的唱着歌回来。这话触动了已近暮年而又不得行其道的孔子的某些酸楚,便慨然叹道:“吾与点也!”孔夫子被奉为圣人,他如此赞成曾点(曾皙的名)的行为,所以人们便取此经义以为名字。名沂字景曾,就是表示景慕受孔子赞叹的“浴乎沂”的曾皙。可见,圻完全是错了。鲁,还多少有点联系,因为沂水是鲁国境内的一条大河,且在都城近旁。但无论如何也不及“曾”和“沂”结合得紧密而直接。辞典编纂者忽略了名与字的关系,上了讹字的当,把一人分为了两人。
“林”字下收了一个宋代字咏道的林师点,又收了一个宋代字咏道的林师蒧,这也是将一人当作了两人。蒧,借作“点”。《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蒧,字皙。”集解说:“音点。”索隐引《家语》云:“曾点字子皙。”可见林师蒧就是林师点,只不过因为时而写作“点”,时而又写作“蒧”,后世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点、蒧是两个不同的字,自然就代表两个人。加上辞典编者所据资料又有出入,一作天台人,一作临海人,看来籍贯不同,就更像是两人了。其实,这是由于不了解宋代行政区划造成的。宋置台州临海郡,下辖有天台(台州就是由境内的天台山得名),天台亦称临海,可见,并不是籍贯不同。朝代相同,姓名相同,籍贯又相同,名与字还同是取自上述《论语·先进》曾点言志的事,其着眼点又同落在“歌咏夫子之道”上,这岂不太巧合了吗?所以我们说:这是将一人误作二人。
这类例子还有不少,我们不能一一列举分析了。当然,同时代的人中,或可能有同姓名、同籍贯和同一个字的,要判断是一人还是两人,还要借助其他佐证,不可仅依名字相同而遽下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