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次大陆早期佛教寺院中,为集合僧众而使用的一种响器,据说是木制的,用一根木棍敲击。它的梵文名称叫ghanta,意译为“打木”,还是接近原意的。音译有“犍[jian 煎]椎”“犍稚”“犍迟”“犍地”“犍槌”等。打击犍椎以集众,梵文叫pita-ghant ika,音译“臂吒犍槌”,pita也意译为“打”,合起来就是“打犍槌”。如《增一阿含经》卷二十四所载,当七月十五日“受岁日”(南亚次大陆僧人修满90天的夏安居而增长法腊一岁的那一天,汉化佛教亦遵行之)清晨,释迦牟尼佛示告阿难,叫他在露地上快打犍槌,召集大众。这是一个例子。佛教经由西域等地入中国,一路上就手接收了一些打击乐器和响器,再加上中国固有的钟鼓等等,丰富了自己的法器。可是梵文的ghanta只有这一个词儿,于是,在佛经的意译译文中,把它译成钟、鼓、铙、铃等器物的都有。这就反映出,汉化佛教的法器相当齐全,而且大部分是自己置备的。以下我们介绍“钟”。
钟是中国的传统打击乐器。中国钟的特点是,从钟外用木椎等撞击,钟本身不怎么动;而不像大部分的西方钟那样,钟内有长长的钟舌,拉动钟和舌,这二者在晃动中接触发声。
经过不断的发展,近现代汉化佛教寺院中的钟,基本上定型为大钟和小钟两种。
大钟一般悬于钟楼内。个体较大,大致说来,起码也得有一米五左右高,直径约为高度的一半。铜铸、铁铸的都有,以铜铸的为多,重的常在万斤以上。典型的如:现存北京觉生寺(俗称“大钟寺”)的“永乐大钟”,是一口高6.75米,外直径3.30米,重达46.5吨左右的大铜钟。山西五台山显通寺的一口自铭为“幽冥钟”的大铜钟,重量是9999.5斤。还有,五台山望海寺的大铁钟一口,可称铁钟的代表作。这三口钟都是明代所铸。
大钟有几个别名:一名“梵钟”,取其为清净梵刹之钟的意思;一名“洪钟”,乃是中国古代对“声振而远”的大钟的一种美称,其使用范围不限于佛寺之钟;又称“钓钟”,称“撞钟”,则用其钓(通“吊”,悬挂)起在钟架之上及撞击之义;还有一名是“鲸钟”,可就有典故了:据北宋释善卿所编的《祖庭事苑》卷四引《物类相感志》(此书托为苏轼所撰)说,海边有一种野兽,名叫“蒲牢”,常在岸边找食吃。它很怕鲸,鲸从水里往空中一蹦,蒲牢远远看见,就吓得直叫,叫声好似钟声。于是,人们就把蒲牢的形象铸在钟上,把撞钟的棰做成鱼形以象征鲸。在这则故事里,鲸本来是没有叫的,可是人们却把由它引起的叫声称为“鲸音”,大钟也就别名“鲸钟”了。
大钟悬挂在钟楼里。在宋代以下的寺院中,殿堂的安排逐渐定型为:在山门和天王殿之间为一个小院,院中左立钟楼,右立鼓楼。也就是说,如按面南背北方向,则东钟西鼓。钟楼又名钟堂、钟台、钓钟堂。可是,在唐末五代,寺院中还没有鼓楼,和钟楼对立的是经楼,那是存放佛经的地方。据晚唐段成式所著《酉〔you 友〕阳杂俎〔zu祖〕》的“寺塔记上”内“平康坊菩萨寺”一条中说:“寺之制度,钟楼在东。唯此寺缘李右座林甫宅在东,故建钟楼于西。”敦煌壁画中所见,第91窟南壁盛唐《观无量寿经》变相画中的寺院,左经楼右钟楼;第85窟北壁晚唐《药师经》变相画中的寺院,则左钟楼右经楼。
小钟是不悬挂在钟楼内而置于别处的钟的统称。在佛寺中,悬挂在钟楼上的钟最大,相对于大钟来说,挂在别处的钟都小,故统称小钟;它们大致只有大钟的一半大,故称“半钟”。常见的是悬挂在大雄宝殿内的,一般在左侧,即东侧。也有在东西两侧各悬一钟的,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它常用来击鸣报知法会等佛事将要开始,所以也称“行事钟”。此外还有两种小钟。一种是悬挂在方丈门外的,禅宗寺院所用,由侍者击鸣,传呼学人单独入内参学。现在已经少见了。它特称“唤钟”。另一种是悬挂在库檐下的小钟,在招呼僧人用饭时击鸣,所以又叫“饭钟”。由于唐代的王播写过前后两首“饭后钟”的诗,因而使得饭钟的名声大振,有些随喜者进入寺院就寻觅饭钟,实际上,近代以下的寺院中,用来召唤僧人用斋饭的是长长的鱼身形的木鱼;在现当代的寺院中,就连这种木鱼也成了摆设,大家都有手表,按时作业了。行事钟和饭钟也可统称为唤钟,因为它们都是唤人用的。又,行事钟中,悬挂于佛殿内的特称殿钟,僧堂内的特称僧堂钟,法堂内的特称法堂钟,均为按其所在地点称呼。
小钟主要为传呼所用,除饭钟外,不一定每天按一定时刻击鸣。大钟却是要每天定时击鸣的。一般是在一早一晚。近现代的寺院中,早晚鸣钟是和击鼓合在一起的。清晨先鸣钟后击鼓,傍晚先击鼓后鸣钟,是为“暮鼓晨钟”。按,“暮鼓晨钟”现在已经成为成语,形容发人深省。看来其效果的确很大,诗僧曼殊上人有句:“况是异乡兼日暮,疏钟红叶坠相思。”
寺院朝暮鸣钟以108下为准,象征破除“百八烦恼”,故称为“百八钟”。一般由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僧人(称为“钟头”)来作。据《百丈清规》所述,其鸣击手法是:引持钟杵宜缓,击钟扬声宜长;分三通,各36杵,起止三杵稍紧。这三通又名“三转”。
另有一种“半夜钟”,系于后半夜时鸣击,又称“幽冥钟”,是为了救拔地狱亡灵而夜作。这是根据《增一阿含经》中所说,若打钟时,愿一切恶道诸苦并皆停止;若闻钟声,兼说佛咒,得除500亿劫生死重罪。《续高僧传》卷三十载有一则著名的“释智兴夜半鸣钟感应缘”故事,说的是:隋朝大业年间,禅定寺僧人智兴自愿按照上述经典的教导,坚持寒天露手夜半鸣钟,发声响彻地狱,许多受苦者同时解脱。此外,还有梁武帝和南唐先主感应地狱中事而造钟息苦的故事等。可见,鸣钟,特别是夜半鸣幽冥钟,是和救拔地狱中的苦难相联系的。这就让我们想起生活在盛唐到中唐之间的诗人张继那一首著名的《枫桥夜泊》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此诗中至少有两点常被一般读者忽略。一点是:“寒山寺”究竟是不是寺名专称?已经有许多文献证明,并有一些论文指出——笔者所见,最新的一篇是连晓鸣、周琦二君所写的《试论寒山子的生活年代》,载于《东南文化》1994年第2期,请参看。总之,“寒山寺”在张继写诗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寺名专称。“寒山”泛指秋天清冷的山色,唐人诗中屡见,如王维诗中今见五次,李白诗中出现六次,杜甫八次,都是这种用法。再一点是:“夜半钟声”有没有?如果有,它为何鸣钟?北宋欧阳修曾经提出“三更不是撞钟时”的问题,已经有许多人解答了,说是有。但是,为何夜半鸣钟呢?准我们以上所述,鸣的就是幽冥钟。诗中意境,看来极为凄凉:月亮落下去了,显现出的是黎明前的黑暗;向来被中国人认为不吉利的乌鸦叫起来,满天秋霜,清冷异常;江岸边长满红色霜叶的枫树在朦胧夜色中显得更黑,加深了周围环境的黑暗色彩;只有那为了在夜间聚拢鱼群而点燃的星星渔火,还使人觉得在明暗的对比中有些人间气息;游子愁绪万千,正在打瞌睡;这时,旧国古城外,苍郁的山色背景中,寺院里沉郁悲凉的钟声远远地传到客船上来;这时,诗人想到的是什么? 料想他不会不想到幽冥和阴阳两界,他怎能不想到故去的亲朋!他亦会想到自己的茫茫前路。勾起这千思万绪的,就是那夜半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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