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神在艺术创作中的表现
作者:白云玲
一、“神”是作家性情、个性、气质、才情等精神面貌的概括。先秦“神”已经用于对人的描述和评价,孟子说“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用“神”来品评人的道德修养。汉代“神”与人的智慧和认知能力联系起来。《淮南子》说:“今人之所以晆然能视,菅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黑白,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认为“神”使人看出丑与美,感知出同和异,辨识出是与非。这些认知活动正体现了人所独有的思辨能力,可以说“神”在这里表现为人的气、志、性、情、欲融合而转化成的无形的智慧与认识客观事物的种种能力,是人的精神力量的象征,是生命的功能。另外,汉代人物品评,已经开始注重人的精神风貌与智慧之美,并用“神”之类的词汇来赞美人物。如孔融赞美祢衡“性与道合,思若有神”[1]。到了魏晋时期,刘邵在《人物志·九征》提出用“征神”的方法来品评人物:“夫色见于貌,所谓征神。征神见貌,则情发于目。物生有形,形有神精,能知神精,则穷理尽性。”葛洪《抱朴子》外篇《清鉴》指出:“区别臧否,瞻形得神,存乎其人,不可力为。”讨论如何从人的外形来看内在的精神世界,“神”在这里并不是简单指与“形”相对而言的精神,而是有着具体的内涵,指人的性情、个性、才能、智慧、品质等。这一时期的人物品评中“神”被广泛的使用,出现了许多由“神”组合而成的复合范畴:风神、神韵、神气、神采等,如《世说新语》评王弼“风神清会”,类似与此的还有“神姿高彻”、“神怀挺率”、“风神调畅”、“神情散朗”等;《晋书·裴楷传》:“风神高迈”;《宋书·王敬弘传》:“神韵冲简,识宇标峻”;《赠萧子显诏》称:“神韵峻举”等[2],在这些被品评的人物中有一些就是艺术家,更多的是画家、书法家,可以说“神”已经成为描述和品评人物或艺术家精神气质和风貌的重要概念。
文学领域虽然较早的注意到作家的性情、个性、气质、才情等精神面貌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如曹丕的“文气说”,刘勰《文心雕龙·才略》篇的有关论述,但用“神”来谈论或概括作家自身精神气质和风貌,并注意到艺术家的个性、气质等精神风貌之“神”对艺术创作的影响直到唐代才明确出现。柳宗元在《与杨京兆凭书》中说:“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慌乱耗竭,有常积忧恐,神志少矣……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神志”就是指文学艺术创作中作家表现出来的性情、气质等精神面貌。柳宗元深切的体会到作家没有了“神志”也就失去了创作的活力和生命。正是因为作家之“神”对于作品的创作有着关键性的作用,因此一些文论家认为可以通过艺术作品来窥视艺术家之“神”(个性、气质、性情)。明代后七子之一的屠隆说:
夫诗者神来,故诗可以窥神。士之寥廓者语远,端亮者语庄,宽舒者语和,褊急者语峭,浮华者语绮……读其诗千载而下如见其人。士不务养神而务工诗,肌理粗具,气骨索然,终不诣化境。”[3]
认为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反映作家本人的个性气质性情之“神”,所以作诗必须“养神”,这从侧面体现了作家之“神”对艺术创作的重要影响。清初著名文学家毛先舒在他的《诗辩坻》开篇《总论》中论“作诗之人”,提出“诗有八征,可与论人”,把诗人和诗分为“神”、“君子”、“作者”、“才子”、“小人”、“鄙夫”等八类,谈到“神”这类的诗人,说:
神者,不设矩镬,卒归于度,任举一物,旁通万物。于物无择,而涉笔成雅;于思无豫,而往必造微。以为物也,是名理也,以为理也,是象趣也。揽之莫得而味之有余,求之也近而即之也远。神乎神乎!胡然天乎?
毛先舒是用“神”来概括诗人的才情,并且认为最好的诗人就是“神者”,“神”与创作活动更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它由创作主体才情、个性等精神品质的概括发展成为优秀创作主体的象征。
总之,在中国古典诗学中“神”体现着创作主体气质、才性等面貌,体现了文学创作的主体性要求。
二、“神”是指艺术创作思维及其特征。艺术活动是一种特殊的精神活动,艺术家在思维上也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特征。在古典诗学理论中“神”生动的体现着作家的艺术创作思维及其特征。
哲学上很早就发现了人的精神及思维活动的微妙性特征,《庄子·养生主》说:“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认目视,观知止而神欲行……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淮南子·原道训》:“神与化游,以抚四方”,“神托于秋毫之末而大与宇宙之总”,“物至而神应,知之动也”;《览冥训》:“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之内,一举万里”等。这些生动的描述了人的精神、思维——“神”的特征,“神”可以超越感性器官、跨越时空,灵活自如而又细致入微的把握外部世界。
“神”的这种特征在文学艺术中表现的最为突出,陆机《文赋》生动的描述了作家创作思维在艺术中的这种表现:
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旁讯,精鹜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瞳胧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观古今于须臾,扶四海于一瞬。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其后,宗炳在《山水画序》中云:
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峰岫峣嶷,云林森眇,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
两者对艺术创作中的思维活动——“神”做了诗意的描述,而且后者还用“神思”来概括画家创作的思维活动。稍后,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设《神思》一篇用“神思”明确的概括文学创作活动展开过程中的思维活动,还对“神思”的内涵、意义和构成基础做了详细说明: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思理之致乎……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
在这里“神”不仅是指作家的创作思维,也包含着另一层内涵:形容艺术活动中艺术家的思维活动的状态和特征。“神”准确的概括了作家艺术思维的超时空,包含着意象、情感等微妙性,不可捉摸的特点。此后,还有许多文论家不自觉的使用“神”或“神思”来表达文学艺术中的思维活动及其特点:
冥冥濛濛,忽忽梦梦。沉沉脉脉,洞洞空空。莫窥朕兆,伊谁与通。神游无端,思抽有绪。蹑电追风,知在何许。倏忽得之,目光如矩。(马荣祖《文颂·神思》)[4]
用“神”指作家艺术创作思维,也描述了艺术活动的思维状态及其特征,另外还指出了艺术思维中伴随着的一些神妙的体验,这种神妙的体验下面将具体论述。总之,“神”和“神思”体现了艺术创作中的思维活动和这种思维活动表现出来的特征。
三、“神”表达了作家创作中的神妙性体验以及创作所达到的美妙境界。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