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0期
晓苏校园小说中的故事与故事表述手法
作者:吴大洪
晓苏所采取的这种表现方式,被人认为是幽默——黑色幽默,黑色幽默作为一种美学形式,属于喜剧范畴,但又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变态的喜剧。小说家突出描写人物周围世界的荒谬和现实对个人的压迫,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嘲讽态度表现环境和个人之间的互不协调,并把这种互不协调的现象加以放大,扭曲,变成畸形,使它们显得更加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同时又令人感到沉重和苦闷。然而,与一般幽默不同的是,晓苏的这种幽默,只是讽刺的外衣。有些人的作品,叫我们看、想、了解,然而晓苏的小说,是叫我们感觉、想、回味。晓苏讲故事从来不分析,一个认真热情的人有了过多的同情给他所要创造的人物是难以冷眼观世的。他知道怎样揶揄,犹如在《绕床起舞》里他揶揄好色贪财的周泉夫妇,或者在《我的导师路明之》里,他揶揄他的主人公路明之先生。在这里,揶揄不是一种智慧的游戏,而是一种真诚而又热情的心灵的叹息。司汤达是一个热情人,然而他的智慧往往撒诳,甚至于取笑自己。乔治桑是一个热情人,然而他博爱为怀,不只抒情,而且说教。晓苏是热情的,然而他不说教,他的短篇小说基本上不直接表达自己的倾向,而是通过故事本身表达这种倾向,尽力做到客观、冷静。但是晓苏的小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激情,他的激情隐藏在内容之中。正如福楼拜所言“艺术家不该在他的作品中露面,就像上帝不该在自然界露面一样”。
晓苏的小说能够有力量叫你信服他那玲珑无比的灵魂。其中的情趣和细致犹如一幅幅不同手法和色调的风俗画,叫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久久回味。他的语言少而且轻,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深。说的少,不是说的不够,而是不多说,点到为止。语言之外,展开一片辽阔的天地让读者去思考,去做发现性或创造性的思考。读者在语言之外能发现什么或者创造性的联想到什么,那是读者个人的心灵感受问题,不求一致的结果。这种以极少的语言,暗示出一种境界的手法与一般小说家曲尽其描绘之能事的情况大相径庭。像下面耐人寻味的句子,在晓苏的小说中俯拾即是:“石山说,两条腿里面露出了那个部位。左义问,那个部位好看吗?石山说,真好看!后来,左义和石山一起笑了,他们笑得开心极了。”(《两个窥视者》)“陈耳东顿时目瞪口呆了,站在走廊上久久不动,像一棵遭了电打雷劈的树。”(《交杯酒》)“严寒一边说,邱波便一边想象温老师的嘴脸,想着想着,一只老虎的形象就在邱波的脑海里栩栩如生了。”(《秋天的老虎》)说的轻,是一种旁敲侧击的手法。旁敲侧击看似柔弱无力,却比正面的直接攻击更具杀伤力,其可信度高,说服力强。我们读一般小说常感到作者怒发冲冠的指斥,或呼天喊地的倾诉,胸中无限的激情都涌现笔底,固然也可以掀起读者一时的共鸣,可是读完了,什么都完了,心里不再存着什么了,因为情绪都宣泄完了!晓苏驱遣语言,飘飘柔柔,却在读者心头,投下沉重的阴影,让人沉吟悱恻。诸如此类的的句子:“刘知恩说,这所大学北门外有一个野鸳鸯茶楼,我八点钟在那里等你!王小菲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说,好吧,不见不散。”(《做复印生意的人》)“乔雨将双手抱在怀里,饶有兴趣的看着鞠老师和周泉教授追打,觉得他们的动作灵活而优美,像是在表演一个什么舞蹈。”(《绕床起舞》)“后来方宏声自己唱了起来。他唱了一首轻松的歌,歌声宛若一只欢快的夜莺,在杏山上高高的飞翔。”(《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在这些只属于晓苏的语言风格中,我们时时会感到他的思想多而且快,即便是描写,在他脑中的印象也往往是迸发的。如《三年前的一个吻》中对嘴唇的描写:“许丹的嘴唇很大,有点儿像开得正旺的玉兰花,而且很厚,宛若两片长势喜人的白菜叶。”“赵登峰的舌头很长,全部伸出来后,就像一只鞋垫子。”这些描写看起来好像很突兀,甚至有些荒诞。却正是他作品的特色。
一个思想多而且快的作家的作品,最需要的是结构紧凑。不然就容易散漫。小说的结构要谨严,谨严中却不能失之呆滞,也不能失之突兀。必须在正常发展中有变化起伏;而变化起伏,又要遵循合乎情理的发展,这个要求就是作者表现其布局功力的所在。构思和布局的巧妙是晓苏短篇小说的一大特点。取材于平凡的日常生活,巧妙、引人入胜的情节结构和布局使晓苏的小说生动而富有吸引力。他的短篇小说常常像故事一样娓娓动听,给人亲切自然的感觉。在似乎平淡的叙述中,早已埋伏了精心设计的妙笔。有时,正在缓慢进展的情节会因为一个细节的插入而迅速推向高潮,形成意想之外的场面,人物和主题从中得到深刻的表现;有时,先制造重重迷雾,故意将读者引入歧途——对故事的发展和结局做出种种猜测,而结果却全然相反。几乎每篇都新颖别致又存在一个共同点:入情入理,真实可信,十分自然朴实。《吊带衫》的故事本身相当简单,不习惯过孤单生活的“我”因和妻子闹矛盾,所以想趁妻子暑假回老家之机在学校找个跟自己有感情的情人,满以为拜托两个好朋友帮忙可以如愿。不想好朋友下手在先却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尽心竭力不负所托的模样。最终的真相由谢丽婷揭示出来令人喟然长叹!婚姻与友谊的背叛,学术与肉体的交换以及弱势群体为了生存和进取所付出的灰色努力与代价在小说中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审美意蕴。《漂流记》是一个老套的故事。邹冠教授借黄县旅游局长皮仁邀请前往爱河漂流之机与他带的研究生池小草幽会,结果被妻子白芯发现,白芯进而找医院院长邓子基以相同的方式报复邹冠。在夫妻双方的互相报复中,儿子山山因无人看管而淹死。濒临崩溃的夫妇最终不计前嫌和好如初。在这里,晓苏当然不是为了纯粹的道德教化而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在婚姻危机客观存在的今天,这无疑是主人公痛定思痛后的大彻大悟和最终归宿。读这篇小说,我们既能体味作家对婚外情的否定,也能看到作家善良而悲悯的情怀。《教授与乞丐》让所有心存善良的人都会感到沉重。善良的沈美教授出于同情给了乞丐100元却因此买不起电暖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发现乞丐是骗子后,沈美教授竟由施主变成了罪犯!当善良被骗子利用,当道德与法律冲撞,我们如何聪明的善良?这不能不引发我们深深的思考。善于描写人情世态的晓苏就是这样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大学校园生活风俗画。
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说晓苏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不如说他是一个绘画的天才。人物的贪婪、好色、卑鄙、善良、多情……在他的笔下都是如此的形神兼备。这个从美丽如画的油菜坡走出来的作家,他在大学城中用沉重而灵巧的笔揭示着象牙塔群落里人性的种种隐秘,并因此构建了自己的文学价值体系。他从没有间断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探索与诠释,他热爱着生活追求着美,他笔下的世界是一幅幅风格各异的图画。这部小说便是他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有理由期待并相信他能绘出他心中更美的宏图。
吴大洪,《长江文艺》杂志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