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0期
诗词画卷里的陆游
作者:李家金
我坐在办公桌前,久久凝视着面前的《宋词》,感怀的心渐渐贴近你的名字。仿佛又听到了八百多年前阳光下的叹息——“心在天山,身老沧州”。我的灵魂跟随一起走进历史,走进那血色的记忆,去体验生命的庄重和人生的真谛。
陆游,一个命运多舛却矢志不渝的才子。他的这句词,诠释了他悲情坎坷的一生。试想,一个自称“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的才子。一个二十岁时就定下“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报国志士。在那样一个政暗人昏的时代,怎能不发出“壮志凄凉闲处老,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叹。
手指轻轻抚摸《宋词》,犹如在轻轻拨动着古老琴弦,苍凉的声音在天地间袅袅散发。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这是他晚年隐退山阴时的代表作《诉衷情》。穿越历史的重重雾障,叩击我茫然的心。
陆游,是一位创作特别丰富的人,诗词共约9300余首。他的作品大约可分三个时期:第一期是从少年到中年(46)入蜀以前。这一时期200首左右,主要偏于文学形式,尚未有充实的生活累积。第二期是入蜀以后,到64岁罢官东归,前后近20年,存诗2400余首。这一时期是他从军南郑,充满战斗气息及爱国激情的时期,也是其创作的成熟期。第三期是长期蛰居故乡山阴一直到去世,也有20年。作者笔耕不止,作诗词近6500首之多。表现了一种清旷淡远的田园风味,并不时流露出壮志未酬,苍凉悲壮的人生心情。
《诉衷情》一词回顾了自己当年在梁州参军,企图为恢复中原、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的往事,如今壮志难酬,却已年老体衰。反映了作者晚年悲愤不已,念念不忘国事的愁苦心情。
上片“觅封侯”不能片面理解为陆游渴望追求高官厚禄,而是想鸿图报国,创立不朽业绩的心声表达。在写法上暗用了《后汉书·班超传》,班超投笔“以取封侯”(定远侯)。这说明作者也有过象班超那样报国的雄心壮志,可是,他的愿望并未实现。上片后两句便是眼前生活的真实写照。“关河”已无影,战袍早尘封,满目的凄凉惨淡。
下片“鬓先秋”,不仅仅描述自己的衰老,而是“胡未灭”时,自己已无力报国的悲愤和隐痛。“心在天山,身老沧州”是年迈苍老的血和泪的凝聚,“谁料”则控诉了南宋统治者不思进取,苟且偷安和自己被迫隐退的无奈心情。
这首词感人至深,催人泪下。悲壮处见沉郁,愤懑中不消沉。独运匠心,独具风格,爱国情感跃然纸上。
这是一个男人的悲情,也是一个文学大家的悲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爱国者生不逢时的悲情。
放翁所处的时代正是我国历史上民族矛盾尖锐的时代。
他出生的第二年(1126年),女真族金就兵占汴京(开封)。靖康之后,赵构建南宋于临安(杭州),任用奸佞秦桧,一味屈膝求和。陆游的幼年即经历国亡、家难、逃亡。受家庭的爱国言论的启发教育,使其对严重的民族灾难有极深的感受,由此心灵深处埋下爱国复仇的种子。此种子生根、发芽、挺干、开花,虽不断遭到风雨的摧残,却不断成长壮大,并且结出丰硕之果——一生为国的赤子情怀和近万首的诗词作品。这一切传承了民族精神,启迪着民族智慧,宏扬了民族情感。
“老马虺疲依晚照,自计岂堪三品料?玉鞭金络付梦想,瘦稗枯箕空咀噍,中原蝗早胡运衰,王师北伐方传诏,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
这一作品是作者82岁那年写的,时宋宁宗下诏伐金。他心情激动,以老马自喻:虽年老病疲,吃的是粗劣草料,但仍愿驰骋沙场,为国收复失地,完成统一大业。虺疲,形容马疲惫的样子。三品料,指精细的料。玉鞭金络,马的华贵装饰。瘦稗枯箕,粗劣的草料。
一个文学大师,在垂垂暮年的时期,仍能张扬出气吞山河和万死不辞的牺牲精神,这既是他的诗品,更是他的人性,尽管沧桑一生,但矢志不渝地坚贞。
世事艰难,人生多舛,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伟业,必得承受起人生的挫折和坎坷。事实上,正是人生的艰难和曲折,磨砺了人的意志,锻炼了人的筋骨,坚韧了人的性情,增强了天赋的能力。
人生在世,面临众多取舍与选择。或苟苟且且,高官厚禄;或风风雨雨,舍利取义。陆游是为了选择人生价值中的义——抗金复土,才毅然选择磨难,选择了风雨,从而选择了人生。
他是什么,他是英雄。
我仿佛依稀听见,在历史的星空下,一个悲情英雄发出了轰轰作响的强音。响彻山谷,激湍水流,叩击心扉。又仿佛看见历史的轨道上留下的抹不掉的痕迹,历久弥新。
虽然,这样一位动则喜论恢复,静时念念国耻的爱国者,不可能得到“只把杭州作汴州”的王朝的重用,但时代造就了悲情,悲情必反哺于英雄,由此悲情累加成他创作源源不断的源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篇篇爱国诗词如奔涌之泉,一泻千里,如黄钟大鼎,振聋发聩。清澈了污浊,涤荡了世间,当养了浩气。
听历史的回音:“中原久丧乱,志士泪横臆。切勿轻书,上马能击贼。”《太息》
“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
壮志难酬,心受煎熬已是人生之重挫,而诗人的情感生活也伴随着磨难和不幸。
宋高宗绍兴十四年,二十岁的陆游和表妹唐琬结为伴侣。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婚后相敬如宾。然而,由于陆母和唐母的矛盾,而导致陆母一直不喜欢唐琬,在母亲的一再施压下,年轻的陆游只好忍痛分手。这直接导致了陆游一生的情感愁伤,至死难忘。十年后的一个春天,满怀忧伤的陆游只身漫游沈园,独坐伤饮之时。偶遇已为人妇的唐琬,愁思伤痛之苦,使其泪凄雨下,苦酒一杯饮下,千古绝唱留于粉墙之上。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钗头凤》词,是一篇风流千古的佳作。它抒发了作者对爱情受挫的伤感、内疚和对唐琬的深情爱慕,以及对他母亲棒打鸳鸯的不满情绪。这一动人的爱情悲剧陪伴着作者郁郁不得志的一生。
封建礼教的摧残和封建王朝双重打击着志向高远和精神至上的诗人心灵。但当我们今天再回眸历史,回顾有“小太白”之称的这位爱国志士的时候,我们又有谁会否认,正是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铸就了中国文坛上这棵不老的常青树,一位可赞可泣的爱国者。我们也许惋惜他错生在一个毫无志向的王朝,但我们更会赞叹一个身逢乱世,却矢志不渝的追梦人。
轻轻拂去历史的灰尘,我探寻的目光穿越于风雨霜冷的历史屏障,寻找着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不熄的薪火,寻觅着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生命起源的莽莽森林。我们会发现,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论山川陵替,朝代变迁,民族情感的爱国根系始终紧紧萦绕在人民的心中。不论岁月动荡,山河破碎,爱国的情感如树大冠,博大精深,历久弥新,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我们怀念,我们追忆,我们执着,一如诗人至死不忘的情怀。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示儿》
可喜的是,这样的历史一去不复返。这样的时代,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依然在。
李家金,教师,现居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