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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菲女士的日记》中莎菲形象的心理特质

作者:张 莉




  《莎菲女士的日记》是丁玲的成名之作,发表于1928年。这部日记是中国文学中第一篇以一位中国妇女自述的形式撰写的文章。它描述了一位中国妇女内心的情感,成功塑造了莎菲这个人物形象。她不仅有特定时代的意义,更有着超越时代的女性生存意义的追求。我们当代的女性都能在莎菲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能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与莎菲产生共鸣。笔者尝试抛开时代背景,挖掘分析莎菲的心理特质,以供当代女性借鉴、审视,并了解自己。
  
  一、焦躁和疏远感
  
  《莎菲女士的日记》一文开头多次显现“焦躁”、“生气”、“嫌厌”、“烦恼”等词,而且莎菲的烦闷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像这样刮风天,真不能不令人想到许多使人焦躁的事”、“报看完,想不出能找点什么事做,只好一人坐在火炉旁生气”、甚至住客们喊伙计的声音、电话的声音、四堵粉垩的墙……都令莎菲生出嫌厌之心。
  莎菲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根植于她苦闷无趣的生活状态。莎菲一个人在外地,租住在公寓里,家人不在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又得了肺结核,医生建议她“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这就在无形间拉开了她与周围人的距离。她与家人、朋友和社会都有一段距离,处于疏远的游离状态。她常常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等时间的过去;或者反反复复地煨牛奶,“却不定是要吃”,只是“可以混去一小点时间”;或者看报,“顺着次序看那大号字标题的国内新闻,然后又看到国外要闻,本埠琐闻……全看完”,还要再去温习一次昨天前天已看熟了的广告、启事。如此苦闷的生活,换作谁,都难以忍受。然而莎菲却无法改变这种生活,包括自己的疾病和感受。莎菲也知道“气的事,也是天天气惯了的”,“都是可以令人生气了又生气”。无法排遣的焦躁情绪在日积月累中被莎菲慢慢接受下来,转变为一种愤恨,渐渐融入自己的主观思想中,指导她用不友善的态度面对周围的一切,她经常“在无意中竟刺着了别人的隐处”。
  怀着一颗焦躁的心,莎菲对旧有的一切感到厌烦,但她又不甘于此,“宁肯能找到新的不快活、不满足”。这种不计好坏,只求新鲜的心境已走向非正常化了。这时的她认为“只是新的,无论好坏,似乎都隔得我太远了”。
  
  二、矛盾的性格
  
  莎菲具有强烈的反叛性、矛盾性和孤独性,她既否定过去又否定现在,既否定自己又否定别人。
  1.莎菲对朋友。莎菲渴望朋友的关心和爱护,“没有人来理我,看我,我是会想念人家,或恼恨人家”。但是有人来后,她又不自觉地给人一些难堪。莎菲想改善与朋友的关系,“常常话到口边便咽住”,包括面对曾经让她遭受“不可忍耐的待遇”的剑如,莎菲都“忍下心去同她们玩”。然后,同乡的小姐们朝她微笑,她认为是“惯做的笑靥”,不理她们,并且迁怒到那许多去看电影的人,一个人“悄悄回来了”。莎菲对他人对社会焦躁不安的心态导致她虽然“时时在讨人好,讨人喜欢”,但终究还是让她“离人们却更远了”。
  2.莎菲对苇弟。莎菲坚信苇弟对她的爱,而且她明白“如若一个女人只要能找到一个忠实的男伴,作一生的归宿,我想谁也没有我苇弟可靠”。因此,当苇弟不来看她的时候,她感到寂寞,需要苇弟的来访和陪伴。可是,莎菲又认为苇弟不是那个能把她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人,因此当苇弟一旦到达她的寓处,坐在她的床前的时候,她又感到厌烦了,她对于自己的判断有一种偏执,她通过自己的直觉来确定苇弟是不了解她的。因此她从不给机会苇弟,让他了解自己,甚至连日常的情况都懒得跟他讲,虽然她有许多话要向人倾诉,但她即使在只有苇弟一个人肯听她讲的情况下,都不会跟他交流,她坚信那是对牛弹琴,虽然她给他看了除了蕴姊不愿给任何人看的日记,但是她的目的是“让他知道他之在我的心里是怎样的无希望,并知道我是如何凉薄的反反复复的不足爱的女人”。
  3.莎菲对凌吉士。莎菲第一次见到凌吉士,便被他的外貌吸引,她感叹到“那高个儿可真漂亮”。为了接近凌吉士,她不惜向朋友撒谎,搬家到凌吉士的附近。但她天天都见着凌吉士的时候,却“从没同他多说过几句话”,甚至摆出严厉端庄的面孔。莎菲怀着“一种小儿要糖果”的心情希望得到凌吉士的吻,但当她了解凌吉士的内心追求后,“想起那落在我发际的吻来,真又使我悔恨到想哭了”。莎菲在凌吉士到来时的心情也很矛盾:“我恨不得用脚尖踢他出去,不过我又为了另一种情绪所支配,我向他摇了头,表示是不厌烦他的来到。”凌吉士谈论他的浅短人生追求时,莎菲看不起他,暗骂他,嘲笑他,但凌吉士扬扬的要离开时,莎菲“受逼得又想哭了”,因为自己“未曾请求他多留一会儿”。
  4.莎菲对自己。莎菲具有强烈的自我剖析能力,她的内心常常在自我辩护和反辩护。一方面,莎菲对自己非常宽容,她说“除了我自己,是没有人会原谅我的”;她认为是因为别人不了解她的苦衷,才说她怪僻;苇弟对她的情感落空,她说:“自然,我是不能负一点责,一个女人是应该这样。其实,我算够忠厚了……还在确确实实的可怜他……”;她认为自己够大量,“没太报复人了”。另一方面,莎菲非常的否定自己,她常常反省到自己的行为,会惭愧,会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时都会诅咒自己,甚至说自己“死了也活该”。莎菲本来认为自己是有着“不近情理的倨傲”的,她能以高高在上的姿势操纵着苇弟的表情,能轻而易举让苇弟“镶着泪珠又笑了”,然而,她面对凌吉士“不敢把眼光抬平”,并且生气自己,认为“今天才知道自己是还只能显得又呆,又丑,又傻气,不会打扮、不会应酬、不会治理家事”,又有肺病又没钱,凌吉士不会爱上自己。
  
  三、坚忍不拔的理想追求
  
  莎菲的矛盾性格从根本上说是她的理想与现实间相互冲突的写照。莎菲无法哄骗自己向现实妥协,因为她对理想有着坚忍不拔的追求。
  莎菲对生活的态度显示她对理想的追求。莎菲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闺秀,她接受过学校教育,即使是患病,也不愿终日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她期待自己的病能好一些,能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回南便回南,要进学校便进学校”,然而无法如愿。即便如此,莎菲还是无法安心养病,她躺到被窝里就会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上去,并且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到焦躁不安,难以忍受。
  莎菲的爱情观更是集中体现她对理想的执著追求。莎菲追求的并不是浪漫的虚无的爱情,而是一种极现实而又要求很高的生活。莎菲希望自己的爱人有着较高的素质、良好的修养,能够理解她,爱护她,和她志同道合,与她一起为了理想的目标而共同奋斗。
  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莎菲勇敢的在现实中固执着。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苇弟对她的爱。苇弟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买各类营养品来看她,怕她寂寞买信纸信封给她玩,做看护的差事,并常常毫不掩饰的为她落泪……朋友毓芳也不停撮合他们,希望莎菲能同苇弟好。但种种努力换来的不过是莎菲对苇弟的嘲笑以及怜悯。是莎菲冷酷么?她对着苇弟,“自然,得意够了,是有会惭愧起来”的。然而惭愧和怜悯不等于爱情,她仍执著于内心的追求,她说“我总愿意有那么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得,如若不懂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我真愿意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懂得我,便骂我,我也可以快乐而骄傲了。”
  莎菲对于爱情的追求不仅仅是心灵的相通,她也追求丰仪的性感,她对爱情的要求是灵肉合一的。莎菲反对禁欲主义,她质疑“为什么会不须要拥抱那爱人的裸露的身体?为什么要压制住这爱的表现?”她嘲笑毓芳和云霖“如此的理智,如此的科学”的恋爱。凌吉士初次出现就让莎菲赞叹不已:“那高个儿可真漂亮,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美上,从来我是没有留心到。”“他,这生人,我将怎样去形容他的美呢?”莎菲欣赏凌吉士“颀长的身躯,白嫩的面庞,薄薄的小嘴唇,柔软的头发”,更深深沉迷于他那“说不出,捉不到的丰仪”,她暗暗发誓:“我要占有他,我要他无条件的献上他的心,跪着求我赐给他的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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