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3期

评黄礼孩的《简单的生活》

作者：邹建军

　　青年诗人黄礼孩的组诗《简单的生活》是一组构思独到、主题鲜明、意象突出、内容深厚的优秀诗作，给我们的启示是多方面的。诗人要表现的是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却没有通过自己的内心进行表白，而只是通过对一个人从孩童时代到少年时代再到现实世界的一种客观化的展示。读到这样的诗作，我们的情感得到净化，我们的心灵也受到振动，如果只是读其中某一首，也许很难准确地认识到诗歌的主题；如果将五首当作一个整体进行欣赏，就可以看出其中存在一种逻辑性的结构：第一首《天国在孩子们中间》描写了“天国的光芒”、“四季的明净”、“美满的竖琴”与“古老的星斗”，呈现出一幅祥和宁静的境界，诗人的意图并不是赞美这样的天国，而是力图说明虽然人们时时向往天国，但它只是在孩子们中间存在，只有孩子们才能拥有与相信天国。第二首《手指》写孩子们想留住这样的天国，因而咬住“时间的手指”，这一咬让那些薄薄的花瓣都“有些痛”，可见孩子的希望是多么急迫；但另一方面，他们都有什么样的命运？的确非常模糊与迷茫，因为“命运躲在暗处”。孩子们的“手指”却被强行地施入了“福音”，因而不得不开出“感恩的花朵”，于是“远方的眼睛”像“水”一样蓝起来，是说天真的孩子们选择了相信教义，那些传道者感到满意。在第三首《少年》中，那个少年的忧伤“结群纷飞”，其生命的侧面有“艰难的碎片”，为什么会这样呢？诗人说其身上的“生存之疼”正是“神”带来的“盲点”，可见诗人对于所谓“神”具有一种不信任感。在《花影》中，诗人也认为“花影脚步零乱”；在《许多事物在失去》中，什么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或者正在失去，最后“大地无一遮蔽”，诗人在这里展示了一种严酷的现实，显然人们已经无法生存。从整首诗来看，诗人所要表达的正是对于人类生存境况的忧思，对于人类走向的一种关怀。从这种结构上的逻辑性而言，此诗有一种独到的艺术构思。
　　显然，诗人没有那种以议论方式来明确揭示诗之题旨的庸常观念，不论是在开头还是在结尾，都以具体的意象来呈现感情与思想，于是人们总能从具体的意象中感悟到诗人所创造的诗美，体认到语言背后的深层意义。我们注意到此组诗中有许多警句，但这些警句并不只是哲理与人生感悟，而往往有着双层或者多层意义。如：“人间的歌唱坐在门槛上”“歌唱”如何坐在“门槛上”？“小孩的牙齿轻轻咬着/时间的手指”，“时间的手指”如何咬住？等等。这些诗行初看起来怪里怪气的，似乎不可理解，细读起来却有深沉的思想内涵于其间，这正是诗人要追求的一种艺术效果。其实，诗人正是将虚的情感与实的具象相统一，让“实”的更“虚”、“虚”的更“实”，诗情诗意由此而生，深得中国传统诗歌艺术的妙处。
　　这是一组有思想的诗，当然这种种思想是以诗人真切的感觉表达的。诗中最为重要的思想，就是对自我与人类生存境况的思考，诗人认为人类的生存越来越艰难，最终将无处生存。我们认同诗人对天国的描绘是令人向往的，正是天国能够成为人间灵魂的一种寄托，但是，诗人认为“天国”只有在天真的孩子们中间才存在，它与人间离得太远，并且“七个小矮人离我们很远”。最为触目惊心的是“路过的神/闭着眼睛穿过田野”这个意象，宗教中的“神”应当是万能的，人间的一切难题都可以求救于他，可是他却闭着眼漠视一切，这表明了诗人对于宗教的极度失望。诗的标题“简单的生活”，是说我们要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呢，还是“简单的生活”也过不上了呢？是说孩子们有一种简单的信仰呢，还是我们的成人以后过不上一种简单的生活呢？也许正是因为此诗具有多种可能性的内涵，才引起我们的关注与评论。
　　我认为青年诗人黄礼孩对于生活、现实与宗教的思考相当深入细致，情感与思想非常深厚，不愧为具有一双敏锐的诗的眼睛和善于思索的大脑。由于意象密度大，情感又总是处于一种外在形态，理解起来有一定难度，不过，诗的表达本来就应当如此。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