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武汉方言的句法程度表示法
作者:李 佳
一、状中式
1、“蛮”
和“很”相比,在句法功能上,“蛮”除能修饰形容词外也能修饰动词或动词性短语,“蛮+AP/VP”能作谓语、定语、补语,但与“很”不同,“蛮”不能作补语,另外,“蛮”表示程度也与“很”有区别,“蛮”表达程度时语义不如“很”深,有时甚至不是表明程度而是表明一种主观评价或语气。
门外边,艾少白过足了戏瘾蛮快活的,没想到喊门费了这大的劲。(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①表示程度高
修饰的多为贬义词或短语,或是从说话人主观心理上来说是不如意或不好的性状或行为动作,如:他走了蛮远的路才找到那里。
形容词为褒义或动词为积极意义时,主要通过语调来加强程度,句子重音落在“蛮”及“蛮”修饰的成分上,“蛮”的音强加强,音长拖长。音长拖长在这里有两个作用,一是突出“蛮”的强调意味,二是给后面的被修饰成分重音一个语气过渡,使后面被修饰的成分能够通过前一音的延长,进行气息调整,再次发出又一个重音。全句句调呈降调,并且句末伴有语气词“咧”,如:你总说他笨,我看他蛮聪明咧。
②表示程度低
此种情况常出现在人们的对话形式中。一人向另一人征询对某人或某事的看法或意见,被询问者不便于直接表明态度,便选择一个相对模糊的表达方式,如:这画画得么样?蛮好啊。
对比普通话和武汉方言,对于某一性质的否定,普通话通常直接加上否定副词“不”,如与“干净”对应的否定性质就是“不干净”,而在武汉话中,评价某一事物不干净,常说的却是“不蛮干净”,“蛮”只是表示委婉的语气,减弱了性质形容词原本的程度。
有时听到武汉人给你“蛮”的评价,千万不要沾沾自喜,或许他们心里想的是:也就差强人意吧,马虎过得去。
2、“几”
在武汉方言中,表示程度与普通话的“很”更为接近的其实不是“蛮”,而是“几”,“几”表示的程度较高,带有夸张的语气和较强的感情色彩。如:
你是几大个人物!把你当人叫你说两句,你还成本大套地流起来了。(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除了直接修饰形容词或动词外,“几”还有几种特殊结构:
①不晓得(有)/晓得(有)+几+AP/VP
表示程度高得无法言说,感叹语气很强,带有明显的夸张色彩,意义相当于“不知道有多么……”,“晓得”的“晓”音重、长,“得”音轻、短,并带有反问语气,句末常伴有语气词“呃”、“嘞”。
他屋里伢不晓得/晓得有几聪明呃!
巧云见兄弟屁大一点小就懂得做人做面子,心里不晓得有几滋润,暗里觉得兄弟够长子的资格,将来真能成为全家的靠山。(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②随/管+几+AP/VP
“几”表示任一程度,相当于“多么”。如:
你妈脾气随几不好,也是你的妈。
不管从前发生几大的事,也不坐在那里哭皇天。(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人称代词可以定指,也可以是不定指,意为“不论/不管谁……都/也……”如:
只要犯了法都要认罪,随你几大的官。
③要+几+VP,(就)+几+VP
“要”不是行为动词,而是能愿动词,形式上表任一程度,实际意义是指程度相当高。如:
巧云看见兄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张嘴又把话吞回去的样子,心里就像猪油抹过一样,要几滋润有几滋润。(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3、这/那
虽然在语义上等于“多么”,但“这”、“那”不是副词,仍为指示代词,指示性质、状态、方式、程度等,如:
我就是撒开手让他当家,他也没得那硬的肩膀把分量承当下来!(同上)
你看你看,这躁的脾气!(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这”、“那”有具体所指,具体到什么程度是模糊的,只是表明受这个程度限定或描摹的对象是具体的,一定在前文有所反映,所以它们所修饰的成分都是交际双方或语篇中的已知信息。如:
你的伢又会弹钢琴英语说得又好,……这聪明的伢,你晓得要几高兴呃!
他直接告诉巧云:“我看上了我先生的姑娘文竹,你去跟我说这个人家!”……当时才二十岁的巧云愣了好半天才说:“这事一下还没得那急……”(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二是“这”、“那”主要通过语调来加强程度,同“蛮”一样,句子重音落在“这”、“那”上,音强加强,音长拖长。
通过考察武汉周边地区,发现鄂东(湖北省东部的黄冈市所辖七县二市一区)也有类似“这”、“那”的指示词,如:
黄梅方言:嗒多近尔也坐车。这么近你也坐车。
浠水方言:“箇”用在形容词或心理活动动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动词短语前作状语,指示程度、状态,表示指示的程度、状态超乎一般,表达说话人不满意、出乎意料等口吻。如:
他一分钱也不出,~小气。
4、恶赊地
“恶赊地”原指以强硬态度逼迫卖方挂帐的赊欠行为,后用来形容一些程度激烈的行为,如恶赊地叫、恶赊地要等。
你帮你新嫂子抱子孙桶,你新嫂子就给大哥“恶赊”地生伢……(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5、苕/瞎/死+AP/VP
主要修饰贬义。
“死不要脸的丫头,没出嫁倒先住过去了,辱门败户的东西!”(池莉《你是一条河》)
二、中补式
1、单音形容词+长音后补结构+的
形容词后加一个后补结构,句末加“了”或“了的”。这类后补结构都是单音的,且主元音的读音延长。这种长音在武汉单字音系统里没有。加上这样的单音后补结构后,形容词具有“格外”、“极其”之意,相当于普通话形容词重叠或在形容词后加上叠音结构。如:
棍子修得圆溜[nio:u55] 了(的)。(圆圆的)
被窝里热□[t‘o:u55]了(的)。(极其温暖)。
2、形容词/动词+(得)+死/要死(要命)
一般为贬义形容词,如“他气死了。”“我累得要死。”
职工们亦说:可不是,厂里也是小气得要死。(方方《白雾》)
3、(再)形容词+不过
而三个月的时光竟将一个洒脱不过的人急剧地改变得原形消失一尽,肖济东不觉鼻子酸酸的起来了。(方方《定数》)
4、名词/动词/形容词+流(了)的
“名词+流(了)的”主要描写类似流动的静态,如“脚上泥巴流(了)的。”指满是泥。
“动词+流(了)的”强调动作的频繁,反映说话人的爱憎感情。如他充能流(了)的。指“他到处充能”。
如果说以上两种主要描摹情状,那么“形容词+流(了)的”更强调的是状态的程度,也能表示同情或不满。如:
他今天快活流(了)的。
他说得有劲流(了)的。
5、形容词/动词+得+短语/俗语
主要描摹情状,带有弱程度,如:
你说得涎水流满地漂得起船,他哪会从中归纳出眼尖手快这个纲!(何祚欢《舍命的儿子》)
叫叶民主他们联防的一拨人笑得腮帮子都酸了?(方方《埋伏》)
6、动词+固定补语
此类结构没有类推性,动词与其后补语是固定搭配,如:
疯到板 (非常不理智)
喜啄了(非常高兴)
苕脱了节(很傻)
《武汉晚报》主办“九头鸟”相声大会,我们湖北人听了硬喜得板!(何祚欢:书帽《为“九头鸟”正名》)
参考文献:
[1]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2]彭玉兰.衡阳方言的程度表示法[J].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1).
[3]朱建颂.武汉方言研究[M]
[4]汪化云.鄂东方言研究[M].四川出版集团,2004.
李佳,女,华中师范大学语言学系04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