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论郭沫若的抒情短诗
作者:耿怀海
下面,就沿着郭沫若诗歌发展的轨迹,作一些赏析。
一、别具一格的“冲淡”诗
郭沫若前期的诗,正如他自己所说,随着情思的变化,“大波大浪的洪涛便成为‘雄浑’的诗,……小波小浪的涟漪便成为‘冲淡’的诗,……。”在《女神》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像《凤凰涅槃》等以“狂飙突进、雄浑”为特色的诗,但也有如《夜步十里松原》等以“冲淡”为风格特征的诗。到了诗集《星空》,随着诗人经历、志趣、情怀的变化,这一类“冲淡”风格的诗逐渐多起来。《天上的市街》等都属于这一类。
但格调高亢、气势雄健的诗仍时时可见,并且影响着他的“冲淡”诗。这里,应该看到的是,郭沫若的“冲淡”诗,由于交融着新的时代特征和诗人的创作个性而具有着与我国古典诗歌不同的特色。在将恬静悠远的情思表达得自然而有情趣这一点上,同古典诗歌的“冲淡”风格一脉相承,但它们在冲淡中没有隐逸遁世的情味,宁静中避弃了不忮不求的淡漠态度,诗人的主观感情色彩渗透在这些诗的意境中,甚至强烈到人与自然融合为一,呈现出清新、开阔而又宁静、幽深的诗境,因而显示出一种新的“冲淡”诗的风格特色来。
如《夜步十里松原》,这首诗中出现了诗人常写的大海、太空等巨大的形象,但他笔下的大海已不是“波涛汹涌”,太空也不是“白云怒卷”,而是“安眠”的海,宁静的太空,再加上用拟人手法所写的“明星”、“古松”,由于作者所寄寓、抒发的情思变化了,便托出了一种与雄浑豪放、刚健粗犷不同的诗的意境。诗中美丽的夜景于冲淡恬谧中展示了开阔幽深的境界,表露出诗人宏大的胸襟和超拔的意向。郭沫若在“五四”高潮时期充满乐观、进取、充实的内心世界,在这种特定的诗的环境中以另一种感情色调得到了富有生命力的鲜明表现,应该说,这也是前进的、革命的“五四”时代风格的一种反映。
从艺术表现上看,诗中高远幽深的诗境和新的冲淡风格特色是这样形成的:首先是诗人将许多个别形象融合成为一个和谐统一的总的完美形象。诗中采取由远及近的写法。“远望”中,是闪着“白茫茫一片幽光”的大海,头上是显得“高超、自由、雄浑、清寥”的太空。这种景色的出现又是与“无数的明星”“在眺望这美丽的夜景”密切相关,接着以明星眺望夜景作为过渡写到诗人近旁“十里松原中无数的古松”。这“十里松原”“沉默”不语,不仅与安眠的大海、静穆的太空、闪烁的群星在情调或气氛上相一致,又由近及远,把近景和远景连成一片。而在景中,又都糅合溶解着主观的情。这样,星光下静夜中这大海、太空、繁星和松林四种巨大的自然形象交相辉映、互为补充,便造成了开阔高远、宁静幽深的艺术环境和氛围。
如果说,在《夜步十里松原》中,诗人的全部情绪由于倾注到海边松原夜景的宁静、幽深的艺术环境中而呈现出类似“冲淡”的风格特征,那么,《天上的市街》一诗有所不同,它的清新、明丽、淡远的风格特色则是借助幻想的形式通过诗人的理想境界来体现的。前者人和自然的融合以直接描写和抒发的方式表达出来,后者人和自然的密切关系则是通过幻想的境界以寄寓作者的人格和理想。
在《天上的市街》这首诗中,更将星空在幻想的境界中表现得美丽、和谐,用以寄托自己对丑恶现实的不满、愤慨和对美好理想的渴慕、追求。这首诗除了在思想精神上反映了生活的真实以外,还在意象的推移和情思的延伸上显得平易、自然和富于人间的情趣,加以单纯而又灵活倩巧的结构布局、别开生面的想象。因此,幻想的世界既别致新颖,又有浓厚的生活气息,读来真切、感人。
诗人着力从自己内心体验的真实上写意式的勾出一幅理想中的人生乐园的图景。特别是诗的最后一段,将“流星”的跃动想象为牛郎织女提着灯笼在走,更使这幅幻想中的图景独特生动、诗意葱茏,鲜明地点染出诗人在艰难处境中不失赤子之心的襟抱和情怀,这种独特的感受和别开生面的想象也是作者对艺术幻境进行苦思及精思的结果。
这首诗虽然只有短短的四节,但构思巧妙、想象独特,加以虚实相间、粗细得宜的多样手法的运用,将“天上”和“人间”,理想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使完美的幻想的境界得以创造出来,从而达到了艺术真实。
二、“锦心绣口”谱情歌
在文学史上,爱情,作为人类文明所哺育的一种精神生活,它在文学作品中必然得到反映。随着历史上文学的民主性和革命性精华的积累,它常以健康的和富有理想色彩的各种独特面貌留存在文学作品中。但是,在我国,封建时代旧文人的情诗,受到礼教和婚姻制度的严重束缚。封建文人笔下真正将爱情放在重要地位上的男女平等互爱的情诗,很少见到。那些大量的“思妇”“闺怨”“寄外”“寄内”“悼亡”之类的诗歌,只是限制在“由父母包办”的“那一点夫妻之爱”的范围内,并非科学意义上的近代的爱情。由于这种历史条件的局限,旧时代文人的情诗不可能具有与传统思想决裂、冲决封建罗网的自觉精神,在情趣和意境上,也只能是寄托遥深、意境朦胧,或雍容典雅、含蓄不露的。到了五四时代,在前所未有的思想解放和文学革命运动中,主张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主张男女平等、妇女解放,成为了整个革命民主主义和个性解放思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情诗也在内容和意境上有了新的面貌。这些情诗“率直行诚,无所讳掩”,是“醒过来的人的真声音”(鲁迅语),表现了新时代青年人思想意识的觉醒,具有着反抗伪俗陋习、封建礼教和婚姻制度的积极作用。在题材上也有独特的发现和艺术表现上属于作家门自己的创作。郭沫若的《瓶》以及散见于其它诗集中的情诗,便和五四时期一些优秀的爱情诗一样,表现出鲜明的开放的倾向。这是真正近代意义的爱情,内容上妇女不处于受歧视的从属的地位,男子祈求女子允诺,感情浓烈真挚,表达大胆直率,是真正出自内心的爱情的“告白”。《瓶》中的爱情诗还由于熔铸着诗人的创作个性和艺术风格,它们往往呈现出“郭沫若式的爱情,郭沫若式的情歌,郭沫若式的锦心绣口”(张光平:《论郭沫若早期的诗》)的独特风貌。从《瓶》可以看到,爱情表白的露骨的直率,如醉如痴的激情,自然流畅的内心独白,新颖、独特的想象、幻想方式,都确实是郭沫若式的。
在《瓶》中,作者构思了能够激起浓烈恋情的特定环境:一位年近中年的诗人对于一位住西子湖畔比他小十岁的美丽、善良、多情的少女产生了热烈的爱情。这位少女对诗人很尊重,爱慕他的才华,却不能产生超乎友谊之上的感情。然而,她的品格、教养和温柔、娴静的性格又使她不能断然地、粗暴地对深深热恋着她的诗人,她的态度是诗之以友谊,拒之以礼。这样,一方是如火如荼,如醉如痴,另一方是冷淡礼貌、勉强周旋,于是,焦渴的期待、温柔的憧憬、如狂的痴想、奇特的幻境等便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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