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李森的《眺望》赏析
作者:姚志松
一
一切文学都是语言的艺术,尤其把文学与音乐、绘画、雕塑等艺术相比,这一论断简直是废话。而诗似乎更注重语言,经的起推敲。组诗《眺望》的语言在字面上似乎也没什么新意,“死亡、乌鸦、奴隶、铁栅、赝品、灯塔、鼠群、子宫、猫、马”等,无不是在中国现当代新诗中重复出现的词汇,这些词汇同样也在组诗《眺望》中屡次出现。但诗人高明就高明在这里。著名诗人艾略特曾说过:诗人的职责就是把腐朽的语言重新充满生机。诗人李森那上帝之手把这些词语调动起来,重新组合,从而赋予新的意义,使人读之有似曾相识之感,进而思之又有全新的体会。如在《黄昏的红光》起首,诗人这样写道:“天空正在死亡,没有人哭泣”,在《又一只老虎》中间二节“老虎找到了水牛/老虎把水牛吃了/老虎饱了/老虎死了”等,类似这样的诗句在组诗《眺望》中俯拾皆是,谁能说诗人创造了新的词汇?又有谁能说诗人是在遵循传统诗的教诲?匆匆读之可能也不能发现什么新意,可高贵的读者,请不要忘记:美好的事物往往只是在瞬间存在。是否幸运关键在于你是否抓住了这一瞬间。如《枪口》一诗的开头,“枪口,就在背后/不要回头,要乖”,冰凉的枪口抵住你的后背,只要不是白痴,你会想到什么?严峻的气氛让人窒息。而高明的诗人深深懂得,紧张一旦持续,将不再紧张。就像长久的痛苦反而成了幸福一样。接下来笔锋一转,“不要回头,要乖”,似在开玩笑,而又不是开玩笑。诗人正是借语言本身,消解了此前造成的紧张。本诗最后“枪口,就在背后/不要回头,要乖/要像猪一样/伸着脖子,吃食”。就进一步印证了诗人的不开玩笑,在枪口对着你后背的那一瞬间,只要像猪吃食一样的乖巧听话,枪口就不会走火,瞬间的危险就不会结束,你就永远安全。这充满了辩证思想的语句,就是那涓涓的诗行。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煽情的呼号,有的是严峻的思想,有的是端庄的“眺望”。
二
诗贵在深刻,口语不是诗,“我爱你”之类的句子成为诗句的时代已经远离我们而去。在知识爆炸的时代,更渴望诗人的思想。诗人来了,组诗《眺望》现世了。也许是刚刚诞生,乍见好陌生。我坚信一个原则:好诗都是孤独的。人人都认为是好诗的诗一定有某种缺陷,这或许是诗的深刻使然吧。组诗《眺望》在这方面尤显得另类,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就是在不可思议之后让你领略到锐利的眼光,看到了天地间的第三只眼。如《在云下》开头“这是东方的云下/光荣的子宫,同时张开/同时分娩人渣/红光照着,血在喷涌”,诗人在这里给我们塑造了一幅荒诞的画面,子宫像听到了口号的战士一样同时张开,呈出一片火红,喷出一条条血柱。写尽了分娩的艰难,没有呻吟,没有哀嚎,可我们仍然看到了孕妇的挣扎。如《笑容》一诗,诗人显然是在嘲讽天地间的做作、虚伪。他写道“人世间/作家协会/正在请人抒情/请猫撒娇/台上台下/所有的猫儿/都是娇滴滴的”,何等的维妙维肖。突然笔锋一转写道,“它们都有生殖器”,又是何等的怪诞,何等的严肃。这就是批判的幽默,这就是严肃的欢乐。《乌鸦》一诗,“死亡,还是新生/时候到了/乌鸦会来叫喊的……但现在,如日中天/所有的乌鸦/都被锁在光里”,乌鸦的叫喊成了死亡与新生的分界线,可叫喊的乌鸦被禁锢了,不再叫喊,即使叫喊也听不到了,死亡与新生不再分离,无所谓死亡,无所谓新生。这与那句“任何事物,从它诞生那一天起就意味着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仅此一点足以说明我们的诗人也是哲学家。又如《枪口》诗中写道“把对手身上的枪眼/叫做玫瑰”,这句显然是一种隐喻的表达,枪眼与玫瑰,写尽了人世的险恶,别人的痛苦竟是自己的幸福,这就是人。鲁迅的深刻,老舍的讽刺,钱钟书的幽默,皆现于此句看似平淡的诗行。想常人之所想,却写常人所未写,用“诗人”二字去称谓诗行的作者,未免过于浅薄,可又能怎样去称呼呢?再如《黑鸟》一诗,“一只无名鸟,我叫它希特勒/它站在泰山的松枝上/全身已经黑透/对于山下的小麻雀/它高不可及,黑不可喻……年复一年,无数石头沉到海底/黑鸟,仍然站在泰山的松枝上/高高得处在照耀的中心/我想赶走这只黑鸟/小鸟们,让我们一起呼喊/嗨,希特勒。嗨,希特勒”。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早已把泰山作为至尊之山来歌颂,而诗中的这只黑鸟竟站在泰山的松枝上,而且年复一年,阴魂不散。黑鸟是什么?黑鸟就是专制!黑鸟就是元首!黑鸟就是希特勒!把它赶走!在这里,诗人把人们对于专制的厌恶与对于黑色的恐惧巧妙的融为一体,运用戏剧化的语言表现严肃的主题。比之于“争取民主,反对专制”的口号,你或许明白诗是什么。
三
诗更贵在构思。拥有了语言,充其量拥有了作诗的材料,而构思才是作诗的技巧。诗是最高雅的文学,它是少数“贵族”从事的职业。北大醉侠孔庆东把诗比作“千金小姐”,仅从构思角度考虑,这一比喻再恰当不过。而我们的诗人向来就是精神“贵族”。《眺望》正是千金小姐中的公主。组诗《眺望》的构思可以说是少妇美妙的双乳,让人目眩而不能自已。在这里,我看到了诗人的希望,领略了诗人的绅士风,更切身感受到了诗人那如有神助的冥思,“画龙点睛”在这里得到生动具体的阐释。如《鹰和马》一诗,“在另一个峰峦的旁边/不是在教科书中/一群灰马,到了最高处/仿佛就是一堆石头/一群鹰,俯冲到最低处/仿佛就是几只乌鸦/有一只黑山羊,独一无二/在山腰上,长出胡须”。这就是全诗,平庸的灰马到了最高处,仿佛成了永恒的石头,高傲的雄鹰到了最低处,仿佛又变成了乌鸦。一高一低,首先给人一种客观的空间感。诗到此完全可以结束,因为诗的题目就是《鹰和马》,但我们的诗人意犹未尽,又写二行。在最高处与最低处的山腰,安排了一只独一无二的黑山羊,这只山羊在山腰上长出胡须。正是这只山羊,它打破了鹰和马的单一,颠覆了它们的自然空间,从而完成了整幅画面的塑造,构成一个完美的诗境。《黑鸟》一诗的结尾,前已述及,不再赘言。《我想》一诗更为明显,它是这组诗的最末一首,全诗三节,中间一节写道“我想把一只乌鸦安排在路边的杨树上/我想把一辆送公粮的马车安排在夕阳的余晖里/我想让小时候那片松树林的球果都饱含松子”,大胆的诗人把他作诗的构思直接写进了诗行,从而完成了对传统诗的颠覆。匠心独运,不愧为压卷之作。让我读之如见美女,蠢蠢欲动,怎奈秃笔乏力,只能望洋兴叹。
四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诗人也难逃上帝安排的宿命。总览全诗,也有不尽如人意处。如《梨树下》一首,梨树上一个喇叭,梨树下一条灰狗,然后喇叭如何,灰狗如何,读之如叙故事,条理如此清晰,缺乏诗的韵味。还有《乌鸦》一诗,读之有为哲理而写诗之感,难逃“文以载道”的巢臼。不过,平心而论,瑕不掩玉。太阳就因为黑子的存在才显得伟大,玫瑰就因为含刺才显得可爱,上帝就因为执着才让我们信服。我坚信,我们年轻的诗人在披荆斩棘中,定会迎来更为丰硕的成果,诗坛奇葩已结蕾,让我们“眺望”吧。
姚志松,河南汝南幼儿师范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