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评姚江平的《风在吹我》

作者:邹建军




  姚江平《风在吹我》是一组有个性、有特点、有深度,并能引人进一步思考的一组诗,要正确地解读它,首先要理解其标题。其主题思想正如标题所示:“风在吹我”。所谓“风”,即外在世界与社会;所谓“吹”,即对一个人之情感与思想的震动;所谓“我”,首先是具有个体性的诗人自己。我认为此组诗最可宝贵的地方,在于它深切地表达了作为诗人自我的个性精神与对于生命的感悟,对于自我生命形态的一种理解与探索。
  诗中总是有一个“我”存在。在《一朵桃花隐藏的秘密》中,开始并没有出现“我”,只是说桃花很像“你”的“脸”,“绿叶”和“蜜蜂”都只是“你”的陪衬;直到最后,诗人才说“娇艳地开在我的诗里”,至此我们才知道,“咬住嘴唇”、“品味着桃花在阳光下的风情万种”、“斜倚门框”的主人公就是“我”,也就是诗人自己;此诗所展示的,正是一个中年人在二十多年以后,对于自己初恋情人的一种回忆。在《沟里有那么多石头》中,一直没有出现“我”,只是说“石头屋子睡着石头一样性格的人”,那个人是谁呢?我认为也只能是诗人自己而已;我们再看《反复》中最后的两句诗:“蜜蜂反复在花丛中歌唱/我反复在白纸上种植爱”,这里的“我”当然也是诗人自己。我认为诗中不仅有诗人自己,并且还以此写出了很高的精神境界,有的达到了自由与宗教的境界。在《沟里有那么多石头》的最后,诗人所说的“有一天下世也放一块石头垫脚”;在《风在吹我》中诗人所说的:“风不停地吹我/吹走我头上纤细的发,像从一棵大树上/吹下一片叶子,留下小小的空白”,都可以作如此解读。可以说,“我”作为抒情主体在诗中起到重要作用,让全诗处处充满一种中年心态、表达了一种中年情感、塑造了一种中年性格。
  此组诗特别讲究意象的景内组合。意象是诗歌艺术表现中最基本的一种元素,但意象组构却存在不同的方式,并以此形成不同的艺术格局。此组诗基本上都是采取意象的景内组合方式,即诗中主体的意象往往只在一个时空里形成,如《一朵桃花隐藏的秘密》中,枝头的“桃花”、绿叶间的“蜜蜂”、斜倚门框的“我”等意象都在一个景观之内;《沟里有那么多石头》中,那种种石头的意象,包括石头屋子里的“人”的意象,都在“沟”的景观之内;《风在吹我》里的一切意象,都是以“我”为中心而构成的;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下午》中,抒情主人公简单地站在窗前,他所看到的所有景象而形成的种种诗中意象,都在我们的面前呈现出来:“农用车”喘着粗气在街上迅跑、“带雨的云”磨磨蹭蹭走不过来、“蚂蚁”急急忙忙抢搬最后一批食物、“蝙幅”晕晕乎乎撞上不长叶子的树、“一根雪白的羽毛”在空中飘来飘去、三百米开外的玉米地里“草帽晃动”等等,都是一种景内组合。因此,诗人并没有多么高远的想象,而只是集中表现自我生命的一种律动,表现自我的一种心声,只是以“物”写“人”、以“客”写“主”而已。这样以景内组合方式而构成的意象群体,能够让我们在由个别意象而构成的意象群里,集中欣赏某种自然与人生景观,并让我们与之产生共鸣,进而形成一种高远自由的境界。
  同时,此组诗还存在一种在反复句式基础上加上结尾的升华这样的艺术结构。每一首诗在我们开始读的时候,都觉得平淡无奇,好像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诗意;然而在最后,却诗意陡起,诗情奔涌,让人感到特别惊异,如《沟里有那么多石头》和《风在吹我》。在前者中,诗人老是说大石头、小石头、中石头、片石、碎石、长长的石头、尖尖的石头,还总结性地说一句“都是一些不规则的石头”,有什么意义呢?显然毫无诗情可言;可是,诗人后来写到了“石头一样性格的人”:“枕着石头做梦,抱着石头生活/有一天下世也放一块石头垫脚”,则境界全出;在后者中,诗人开始说“风”在吹“我”、吹我的“衣襟”、“毛发”、“脸颊”、“眼泪”、“等待”、“孤单”等等,有什么别致之处吗?没有。但当写到“随之而来的秋天,记忆高高站着/一座山加一个人的高度,也就是/一座山之上的1米79。”这就有一点意思了。直到“风不停地吹我/吹走我头上纤细的发,像从一棵大树上/吹下一片叶子,留下小小的空白”,并以此结尾,则境界全出了。读这样的诗,让我想起电影《还珠格格》中据说是纪晓岚先生所写的一首诗,大意是说雪花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有什么意义呢?而最后来了一句“飞入芦花皆不见”,则提升了全诗的境界。并不是说姚江平是学纪老先生,只是认为两者在构思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相当难得的。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