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文攻武卫
作者：成孟武
作为班主任，我在韩明森一个人身上花费的精力比全班其余学生的总和还要多。至少本学期韩明森打伤别人所引起的医疗费问题已经让我多次面对家长做难缠的分担工作，其中的一次校长和主管德育的副校长还不得不一起参与处理。坦率地说，我的确动了说服学校让韩明森转学的念头。他的存在，让一向兢兢业业的几个高个女生心浮气躁，听课不认真，作业拖拉；男生中出现了是非不分，把鲁莽当勇敢，把蛮横当成男子汉气概。有几个男生的作业本学期字迹潦草，错误频出，我找他们谈了好几次，甚至和家长联系都不见好转，其中几个甚至狡辩抵赖。好端端经常被学校表扬的文明班难道就因为一个韩明森而涣散松弛下去吗？不，决不能就此败北认输。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咱丢不起这人哪！。
最初，我分别找那些受韩明森影响大的女生谈话，指出他们学习退步，要他们自己思考听讲分心、作业草率的原因并限期改正。当他们无一例外的把责任推到韩明森身上时，我郑重指出：改变的关键在自己，别人只是外因。我同时举出班上不受韩明森影响的同学做例子，要求她们尽量管束自己，实在不行，可以尝试远离回避。几个和韩明森走得近的男生我也分别跟他们谈过，肯定他们和韩明森交朋友并没有错，但是在一起应该互相提醒，不做危害别人的事，要分辨是非，不盲目附和。当韩明森冲动违规犯戒时，要积极制止，最起码不要为虎作伥，跟着为非作歹。还跟家长取得联系，要家长积极配合，关注孩子，注意帮助孩子明礼貌知羞耻，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坚决抵制。
在班级营造一个拒腐防变的氛围是工作的第一步。
接着，充分搜罗韩明森转进来后的种种表现，顶撞老师多少次，出手殴打学生多少人，戏弄欺负弱小等，当然他的进步也实事求是地一一记录在案。把各种情况捋抹停当，我准备直接和韩明森过招。
先找谈话。
一个极其普通的下午，我通知韩明森放学后留在教室。等其他学生全部离开后，我和他面对面坐下来。一看到他局促惶恐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在嘀咕疑惑。
“你爸爸现在离开学校附近，到哪里开饭馆做生意？”我很随意和蔼地问。韩明森一听表情马上和缓下来，堆满笑容而又无不自豪地说：“到东莞去了，在那里开了一家饭店，比这里的餐馆大多了！”
“噢——，你爸爸很能干啊！东莞离深圳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他每天能回来照顾你吗？”
“周日他会回来的。”
“平常呢？每天你怎么吃饭？”——韩明森是单亲家庭。
“爸爸每周离开时，都留够一周的零用钱和饭钱。我每天自己在街上买饭吃。”
“这可要注意！买饭一定要注意营养搭配，稀稠搭配，荤素调匀。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学习。尤其你现在正是长身体时候，饮食问题可得重视。要不要我帮你联系，每天在学校教师食堂用餐。”
“不用了。我爸爸说很快会让我住到这里一位亲戚家里，生活学习都有亲戚管。”
韩明森完全取消了戒备心理，和我十分融洽地聊起来。他还告诉我自己十分喜欢同年级三班的一位女孩子——“这小子，就是比其他孩子成熟早！”我心里暗想。接着诙谐地问：
“你喜欢人家，人家知道吗？人家对你怎么样？”
“知道。我都给她说了，还经常给她买东西吃。她也很愿意跟我一起逛街进咖啡厅。”韩明森一脸赧色，羞涩地低下了头。——这小子够胆大的。
“噢——！你们谁做东呀？哪里来的钱？”
“我做东。我爸爸给的零花钱。”韩明森是独生子，她爸爸因生意变动不能躬亲呵护，就多给钱弥补心头的缺憾。
“你爸爸对你很关心，很宠爱啊！”韩明森不由得昂起了头，面露优越。我接着说：“花钱赢得别人好感不算真正的本事，应该让自己各方面表现出色。譬如，你走路背有点驼，不仅走在上操队列里不美观，就是平常让别人看上去也不够精神，少了青少年应有的朝气。”
“我家里有背背佳呢。”
“我怎么没看见你戴？”
“夏天太热了。”
“是啊，关键要自己注意养成抬头挺胸的习惯。”
“我今后一定注意。”——上操抬头挺胸不知已经说了多少次，他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爽快地答应！
“说说上一次下午放学后，外校老师来我们学校进行篮球友谊赛，体育陈老师在操场要你们让出正在玩耍的篮球场，你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当面谩骂老师？”
“他来砸了我们的场子！”
“噢——，外校老师并不是天天来我们学校比赛篮球，礼貌待客是应该的。学生让出场地也是尊敬老师的表现。居然认为是老师砸了你们的场子，那么你之后的一个下午强行要求早到的同年级三班同学让出篮球场地给你们玩耍，而且宣称那里是你们号定的，这算不算砸场子呢？”
韩明森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了头，不吱声了。
“所以，做事都应该从别人的角度想一想。一味考虑自己的利益，势必会做事鲁莽，伤害别人，最终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给体育老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和三班同学当场大打出手都对你没有益处。不是吗？”韩明森诚恳地点头。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要从中汲取教训，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今后一定注意，努力改正。”
“我相信你能够做到。”我进一步引导说：“你自从转入我们学校后，老师们普遍反映你的学习成绩还不错。进步后你高兴吗？”
“嗯。”他重重地点头，显然他的心里还没有泯灭对进步的渴求，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希望得到鼓励、肯定。看来我让他在全班宣读自己作文、公开让同学学习他工整的写字是很有必要的。
“上次你的作文在全班宣读，声音尽管还比较小，但是比你刚来时一句都不敢发言已经进步多了。这篇作文让很多同学对你刮目相看，你的威信在班里也有了明显的提高。这一点你高兴吗？”
“很高兴！”说着他脸上又荡漾起幸福的笑容，比那天读作文时还灿烂。
“只要你继续在学习方面、团结同学方面做得好，你的威信一定会越来越好。你觉得你还有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好？”
他想了想，低下了头说：“我比较爱冲动，一有事就由不得发火。几次和老师在课堂上冲撞，过后都很后悔。上一次在课间当众脱掉五年级一名小男生的裤子，臊得那位同学哭泣并且向老师告状，事后我也很后悔。现在很多同学都怕我，背地里说我野蛮，不愿意跟我多玩。”
“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为什么不努力改正？”
“我也很想改，可一遇事就控制不了自己。”
“只要有决心，我相信你一定会逐步改变的。老师和同学都愿意帮你的。”
“老师，你可以告诉班上几个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让他们平时注意帮助我，发火时阻挡我。”
“我当然可以给他们说，你也可以亲自给他们说呀，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只要真诚，我想他们肯定愿意帮助的。另外，别人帮是一方面，关键还在你。遇事冷静，注意区分好坏，敢于坚持正义，也坚决抵制歪风邪气。”
“其实，我现在也不想再打人了，可是原来打过的人有时会找我报复。”韩明森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这一点，老师可以为你担保，只要你不首先动手，今后不管校内校外，如果有人找麻烦，你尽管打电话给我。学校主管德育的肖副校长不是也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了吗？”
“好！我以后尽量少冲动。遇事先给老师报告。”
“听到你这样有信心，老师真的从心里替你高兴。六年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珍惜小学最后的宝贵时光，好好提高自己的成绩，改掉自己的不良习惯，争取给全校师生留下美好的印象。”韩明森愉快地表示接受。
第一次正面接触，效果居然这么好！我始料不及。但是我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那些整天像苍蝇逐臭一样尾随的男生，就是看中了韩明森显赫的武力，所以除了文攻，还须武卫，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制班里正潜滋暗长的穷兵黩武的不良习气。威慑韩明森也促使别的同学走上正道。
一天下午，我走进韩明森正在角逐的篮球场，他个头最高，当然的领袖人物。学生们一看见班主任来了，都上来和我打招呼。我宣布要和他们一起比赛。韩明森选最好的队员，剩下的几个同学和我一队，打防守反攻。成人对小孩子，结果可想而知——韩明森所在的队被打得落花流水。
还有一次，下午放学后，韩明森不知从那里拿来了训练跆拳道用的护垫。一名学生把护垫举在手上，韩明森对准拳打脚踢，好几个学生都顶不住。围观的学生一大群。我走过去，询问护垫来源，知道韩明森正在练跆拳道，并且知道韩明森是学员里面最猛的一位。我先戴着护垫，请韩明森进攻。他起初怕伤着我，我鼓励他用尽全力，结果直至他力竭罢手我岿然不动。我又趁机给他海吹了一通跆拳道的知识——其实我也是刚从网上趸来的。韩明森洗耳恭听，一脸激动。——看来炫示武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成人在小孩子面前卖弄实在不值得称道。管他呢，反正从此之后，韩明森被我基本收伏了，那些曾经因韩明森而蠢蠢欲动的男生女孩全都变了。我想一定是韩明森在他们面前添盐加醋地广告了我。班主任的工作又变得轻松惬意了起来！
成孟武，广东深圳市福田区下沙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