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雷雨》中周朴园形象新论
作者：冯全喜
现在想来，《雷雨》之所以让人百读不厌，常演常新，其无穷的魅力怕也正原于周朴园，源于他性格中那既让人憎恨又让人同情的特点吧？对于周朴园的虚伪、冷酷和狡猾，我们已经见得太多，此不赘述，仅就其作为人的痛苦谈点管窥之见。
一、爱的悲剧
年轻时的周朴园对人生是充满着浪漫的憧憬的，他对侍萍的爱情便是证明，但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第二次婚姻虽是门当户对，但却没有感情基础，有的只是门第，对周朴园而言，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而连痛苦都没有。第三次婚姻是周朴园自己选定的，但已人到中年而又忙于事业的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心思来浇灌这朵爱情的花，所以她很快就枯萎了。前两次的婚姻虽然一次被戕杀，一次遭夭折，但并未给周朴园太大伤害。第一次恋爱甚至成了他晚年唯一的精神慰藉，每当现实给予他创口的时候，他便借以疗救自己（很多人因此而断定周朴园虚伪）。而第三次的婚姻的主角繁漪却以出轨的方式让最讲面子的周朴园尝到了婚姻失败的苦果。这是作为资本家的周朴园最直接也最难以启齿的隐痛。周朴园，一个从田埂上走过的未必很大的地主，变成一个在城市里也很体面的大资本家，他就是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理想化而已。不可否认，也许象二、三十年代的许多民族资本家一样，他也做过振兴民族经济的美梦。为了能把自己的体面维护在上层层面上，周朴园也许曾“三过家门”而不入，加上他与繁漪的年龄差距，致使繁漪带有野性的情感饥渴得不到应有的安慰，使得繁漪又成了周朴园人生旅途上的一个牺牲品。这也许是那个时代上层社会大家庭的共同特征，繁漪把自己汹涌的狂野的带有魅惑性的性爱的浪潮卷向她的名义上的儿子——前妻之子周萍。在这种相互伤害的婚姻中，作为“社会上的好人物”的周朴园会比繁漪更感快意？这样一种只有在戏中才能被人接受的事情，那么真实的存在于周朴园的生活里，我们能否想象出周朴园要承受多么深重的痛苦？他知道一切，却不得不装作糊涂；他厌恶繁漪，却又不得不装作关心；他渴望夫妻恩爱，却又在感情上相互折磨。对别人来说是多么美好的男女之爱，带给周朴园的却只有伤害，他既是害人者，又是受害者。现实的爱情与他无缘，所以他只有在自欺欺人的虚幻里寻求自己的爱。他真的很让人不忍心恨他。
二、儿子的悲剧
周朴园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周萍，年近三十，事业无成，陷在感情的旋涡中不能自拔。鲁大海，周朴园次子，二十七岁，煤矿工人，罢工的领导者之一。小儿子周冲，十七岁，正长在梦一般的季节里。三个儿子，如果能够青出于蓝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命运没有这么安排。事实上，周朴园不仅没有从儿子那里得到帮助，反而要分出精力来对付来自儿子的种种压力。周萍年龄最大，也最让周朴园失望。他虽然已近而立之年，却没有做一样让父亲满意的事情，反而天天醉生梦死，放纵不羁。读者知道他是在借酒浇愁，周朴园怎知其中缘故？更何况家中“闹鬼”的事，周朴园怎么会没有耳闻？儿子与妻子有染，周朴园不愿意相信，但却没办法抹去心中的疑云。次子鲁大海虽与自己相见已久，却形同陌路。罢工事件中与自己斗争最坚决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更让周朴园痛苦的也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情揭露自己最丑陋的隐秘。三个儿子中，周冲和周朴园年轻时最相象，浪漫而富于幻想。但周冲并未给周朴园带来多少快乐，每当周朴园想和他亲近时，他总是怯怯地让周朴园失望地走开了。不是儿子们不给周朴园幸福，实在是周朴园的所作所为让儿子们失望，是他自己渐行渐远，脱离了人忠厚善良的本性，坠入孤独痛苦的深渊。命运带给他的是三个儿子两死一逃的结局，是晚年有两个疯了的妻子的“安慰”。
三、事业的悲剧
古人追求立业与立家，周朴园也不例外。失败的婚姻使他更渴望在事业上获得成功，得到满足。可事与愿违，他开的煤矿老是亏本，有被人取而代之的危险。剧本虽然没有更多这方面的交代，但读过历史的人不会不知道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经济状况，至少读过《茶馆》的人不会不记得秦二爷与崔久峰的一段对话。我不会为周朴园的杀人行为辩护，但他之所以宁愿让警察开气枪杀人也不愿给工人长工资的事件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在事业上所面临的困境。年轻的曹禺也许只是潜意识地感到周朴园在事业上所承受的压力，侧面地隐现了作为资本家的周朴园复杂痛苦的内心世界。但这已足以让我们看到周朴园在民族工业上踉跄蹒跚的脚步，捕捉到他“坚韧”的外表下流露出的一丝不安与痛苦。如果说第一次害死两千多工人的结果是让周朴园的事业有了他自以为很好的开始的话，而这第二次枪杀工人的结果便是使他的事业走向归途，预示着他事业的彻底终结。
人生难免会有痛苦，但周朴园的人生似乎只有痛苦。可读者并不同情周朴园，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冷酷、虚伪、专横的封建家长、地主资本家。其悲剧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它让读者在一个很典型的戏剧场景中更集中、更鲜明、更深刻地认识人，亦认识我们自己，思考我们作为人的行为标准与生命意义。
冯全喜，河南省汝南幼儿师范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