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文学中的诗与禅

作者:邱紫华




  禅家为什么要追求山水情趣呢?我们可以从“山林佛教”的创导人弘忍的主张中,看出原因。在《楞伽师资记》中载有弘忍与人的一段对话:“又问:‘学道何故不向城邑聚落,要在山居?’答曰:‘大厦之材,本出幽谷,不向人间有也。以远离人故,不被刀斧损斫,一一长成大物后,乃堪为栋梁之用。故知栖神幽谷,远避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目前无物,心自安宁,从此道树花开,禅树果出也。’”禅宗为了保持“清净心”,为了心性自由,对山水情有独钟。在审美的趣味上,同诗人们意趣相投,所以诗、禅关系最多地表现在山水诗画上。
  第二,禅的境界与诗的境界的相互诉求。
  无论是“渐悟”和“顿悟”,只要开悟之后,就达到了“明心见性”。人的心性就回归到“本心”时的清净状态。这就是禅的境界。禅境依然有层次之分,一般分为:“现量境”、“直觉境”、“圆融境”、“日常境”等四个境界。
  现量境:是指对当前现实的现象界的认识。禅宗认为,普通人的世俗智慧对现实世界的认识是片面的、虚幻的认识。因为这种认识执着于主、客观二分的存在;强调逻辑思维和逻辑推理的重大作用。禅的智慧则认为,悟禅首先要立足于现实世界,要以认识万物的真如本性(空性)为主,要懂得万物都是佛性的显现,从而破解万物与人之间的主、客体对立与分别。如果从禅的角度正确认识现实世界的真面目,就是达到了“现量境”。
  直觉境:对禅的感悟是不分“所观”和“能观”的。所观即你所观察到的东西,能观是你可以看到的、有能力看到的东西。悟禅,要求观察者的意识与被观察者的情感状态和合为一。观花,则用花之心去体验花、去感受花。这种感受的结果,就融合了主、客双方,破除了人与花之间的阻隔,融合了人与花的情感。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禅诗:“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直觉境就是达到忘我的境界,“物我两忘”、“物我同一”、的境界。
  圆融境:“圆融”一说源于《华严经》。《华严经》的宗旨是:本体由现象呈现,不同的现象与现象之间都呈现出本体。按照等量互换的原理,现象与现象之间也可以互换,相互呈现,相互映照,尤如帝释天之网,每颗宝珠都映现出其他宝珠的形态和亮光,珠与珠之间互相包含,影与影之间互相摄取,重叠不尽,映现出无穷无尽的法界。珠宝之间互相映照,形成了万千境像一样。因此,就没有必要在现象世界之外,再寻找一个抽象的本体来说明现象世界。禅的思维主张,不必离开现象去追寻本体,不必离开个别事物去追寻真理。这就打通了个别和一般、现象与本体、现象与现象、有情与无情之间的隔绝。打通就使一切打成一片,一切都和合为“一”,这就是圆融无碍。如:“月映千江水,门门尽有僧。”
  日常境:禅宗认为,日常生活的环境是禅的生存的基础。禅宗主张,悟禅要从日常生活环境进入,在平凡的生活中领悟禅的真如本性。南禅主张,饥来吃饭,困了睡觉,平常心是道。于是,禅就体现在担水、劈柴、喝茶、种地这些日用生活之中。在生活中,千种风情都在心中流走回荡,万般境界都在眼前显现幻灭。大千世界、人间万象,都在你的感悟之中。通过日常生活中悠游自在的闲适生活的体验,领悟到禅的自然而然,随缘任运的精神。可以看出,禅的最高境界只能在日常生活的境遇中获得,这充分地说明了禅的入世精神。临济宗的禅法有一个重要的观点是:“无事是贵人。”禅的日常境界的特点是:自然而然、顺其自然、随缘任运、闲适自得、孤苦寂寞。这些境界成为了那些“心在朝市,貌在山林“的中国诗人、画家安抚心灵的精神理想,成为了中国诗歌、日本俳句所追求的最高的审美境界。例如:
  韦应物的诗:“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树中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杜甫的诗:“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落,月涌大江流。”
  贾岛的诗句:“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
  苦瓜和尚诗:“青山个个探头看,看我庵中饮苦茶。”
  禅诗:“竹笕二三升野水,松窗七五片白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一夜落花雨,满城流水香。”
  日本诗人松尾芭蕉的俳句:“古池塘呀!青蛙叮咚入水中。”“秋日黄昏,旷野古道无行人。”
  第三,自然山水中的大量的审美意象同时迎合了禅师与诗人的情感需要。自然山水中的有情万物,各具形态,各具特色,在不同的季节中显示出不同的情感色彩,如悲秋、落红、惜春等。这正是禅师和诗人画家所取之不尽的表情达意的素材。如王昌龄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之苍凉与雄浑;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的孤独、凄凉。这些美的自然景物的审美意象可以说多不胜数。
  
  三、禅与诗结合后产生的理论结晶
  
  严羽,字“沧浪”(公元1197年——1241年),南宋中期人。他的诗学著作《沧浪诗话》是一部完整的诗歌理论著作,具有体系性。严羽在诗歌理论上的根本主张是:“以禅喻诗”(喻,晓喻,借禅的思维方法、表达方法来论证诗的奥秘)。
  第一,严羽论诗是针对宋代以来的诗歌创作的倾向而发的。宋代诗歌的倾向是什么呢?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指出:“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
  严羽尖锐地指出了宋诗的三个弊病:就是“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
  什么是“以文字为诗”呢?宋代诗坛的主流,最有影响的诗歌创作流派是“江西诗派”。江西诗派的吕本中提出来的主张。他认为,诗歌创作最根本之处是,诗人要“脱胎换骨”、“点铁成金”。所谓“脱胎换骨”就是要求诗人(创作主体)要用修炼悟道的方式来领悟诗的特征,下苦功夫去捉摸出诗歌的精髓和奥秘。这是提倡对诗的直觉领悟,训练对诗歌的审美上的敏感。经过一番磨练,就像成佛成仙一样,拥有诗歌创作的“仙风道骨”,使你成为一个真正具有诗人气质的人,成为有诗歌灵气的人,这就是说,从一个平庸的人质变为诗人。这就是脱胎换骨。所谓“点铁成金”是指诗歌创作的具体的方法。这方法就是在文字的运用上,追求奇、巧的字句,竭力做到语言上的陌生化,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例如该诗派中的陈师道就是苦吟诗人。偶得一佳句后,就急忙回家蒙头苦思,连家中的小孩子们都抱到邻居家寄放,不干扰他的构思。所谓的“点铁成金”是在古人优秀诗作中寻字摘句,当作样扳,然后以模仿的手法在诗歌的字句上寻求奇巧,寻求陌生化,把陌生化当作创新。这就是以“文字为诗”。以“文字为诗”的后果,就是走向追求雕琢的形式主义。
  “以才学为诗”是指在宋代的诗歌中,不少人善于利用诗来显示才学和才能。甚至有的人认为,才学高诗歌作品的水平就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倾向呢?原来,唐代的诗人大多是诗人,写诗是有感而发,宋代的诗人大多是学问家,学问家做诗,很容易在诗中炫耀学问,谈论事理。苏轼的《听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这首诗就是哲理诗,以才学为诗。
  “以议论为诗”是对苏轼和黄庭坚诗作的批评。两位诗人喜欢在诗中发表自己心中的看法、观点,其结果就是以直露的语言而不是诗的语言表达胸臆。以“议论为诗”就是以观念为诗。例如,“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看山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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