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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意象解读曹氏父子

作者:任灵华




  作为一个古老的美学概念,也是鉴赏诗歌最基本而又最重要的审美单元,意象可以说是诗歌的意境、风格及作者蕴含其中的思想感情。诗人的聪明往往就在于他能创造一个或一群新奇的“意象”,来含蓄地抒发自己的情感。本文试从意象这个角度,来解读曹氏父子,领略一代文杰的光耀千秋。
  
  一、从沉郁雄奇到通脱流畅
  
  作为汉末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建功立业就是曹操诗歌思想的核心内容。这一点也成为其二子诗歌的主要成就和创作内容的基调。他们以“叙志抒怀诗”歌唱远大的雄心壮怀和理想抱负,对于功名的追求,对于国家存亡的关切,既直言不讳,又大胆尽情。《短歌行》充分表达了诗人求贤若渴的心情以及统一天下的壮志,表现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与理想,抒写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龟虽寿》)言己虽至晚年仍不弃雄心壮志。诗中“老骥伏枥”四句是千古传诵的名句,笔力遒劲,韵律沉雄,内蕴着一股自强不息的豪迈气概,深刻地表达了曹操老当益壮、锐意进取的精神面貌。“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观沧海》)反映了作者叱吒风云的气概,博大的胸襟和远大的政治抱负。曹诗将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与强烈的抒情性相结合,具有慷慨悲凉、古朴刚劲、沉郁雄浑的艺术风格。
  但是曹丕多叙写游子思妇的相思离愁别恨和男女爱情。如《燕歌行》、《于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杂诗》等,或者描写宴游、军旅生活。写宴游生活的如《芙蓉池作诗》、《于玄武陂作诗》、《孟津诗》等。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文士气”,虽然其诗是向乐府民歌学习,但更趋向于文人化。诗歌的情感体验真挚深刻、细腻含蓄,语言清丽工致、婉转流畅。
  更为有趣的是建安时期最杰出的诗人曹植,他的创作分为前后两期。前期诗歌主要内容是表现他的理想和抱负,充满了豪壮的乐观气息和浪漫的情调,如《白马篇》:“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诗中塑造了一个为国献身,勇往直前的少年英雄形象,显然是对自己追求建功立业雄心和不畏牺牲之壮怀的抒发。然而后期的诗歌则大多反映他内心痛苦,多为慷慨悲愤、哀怨惆怅之音。如《杂诗》:“飞观百余尺,临牖御风行。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抚剑西南望,思欲赴泰山。弦急悲风发,聆我慷慨言。”作者在这里写自己临窗凭栏眺望那四周千里宽阔的平原,想起这大好河山面临战争的摧残,自己有责任去拯救。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一颗甘赴国难、战死沙场的“烈士悲心”,看到一个忧国忧民,慷慨悲愤,不惜魂归泰山的英雄形象,充分体现了诗人的悲壮性格,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在艺术风格上,在广泛地吸纳、融汇前代诗歌艺术的基础上,形成了具有时代特点和鲜明个性特征的艺术风格。既有慷慨悲凉之刚健,也有含蓄婉约之柔美,是刚健与柔美的完美结合。
  
  二、从“汉音”意象到“魏响”意象
  
  沈德潜《古诗源》说:“孟德诗犹是汉音,子桓以下,纯乎魏响。”建安虽然是东汉的(最后一个)年号,但就文学的演进来说,已经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那就是从先秦两汉的时代,转型为魏晋南北朝的新时代。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汉音”和“魏响”,也就意味着这两个时代的不同。曹操诗歌是“魏响”的第一阶段,其特征首先表现在显示了五言诗意象的早期形态;二是显示了从四言诗向五言诗过渡的痕迹,五言音步刚刚开始形成;三是曹操诗歌也确实着重表达着一种政治家的襟怀,一种言志诗向抒情诗刚刚开始转型的痕迹,记载时代、关注社会,是曹操诗歌的基本主题。写于建安三年的《蒿里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言诗:“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使人观之不胜感慨!作为建安诗歌的第二个时期的代表人物,曹丕的拟乐府诗得到了长足的进展,同时,也初步显示了五言诗从乐府诗中的分离;进一步显示了从四言诗、骚体诗向五言诗的转型,他一方面继承了曹操的悲壮诗风,书写时代的苦难,但另一方面,进一步将诗歌的主题转向游宴、女性等题材,而这些题材正与清商乐的歌曲演唱性质息息相关,是曹操提倡清商乐和拟乐府诗之自然演进的结果。曹植代表了建安五言诗发展的第三阶段,主要实现了几个变化:一是变乐府诗为主而为文人五言诗为主;二是变抒发他者情感或者普泛化情感而为抒发个人情感为主;三是在曹植的后期作品中,实现了变“黼黻锦绣”之作而为“沉著清老”之作的飞跃,变“为文造情”而为书写苦难的飞跃,使五言诗成为文人抒发情感的新兴载体,从而标志了建安诗歌的第三个时期的到来,同时,也就标志了五言诗体制和意象的最后完成。
  
  三、传承中发展光大的诗作意象
  
  曹氏父子之不同,在于“悲壮之习”与“便娟婉约”的不同,近似于词体的“豪放”和“婉约”的不同。但曹操诗歌对于悲哀之美的审美追求,正是曹丕及整个建安时代的审美特征,只不过曹氏兄弟和七子之后,渐次扬弃了曹操的壮丽之风,而发扬光大曹操的悲越之美。
  如曹操《蒿里行》的名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丕则有:“丧乱悠悠过纪,白骨纵横万里”(《令诗》),曹植有“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送应氏二首》其一),由此可以见出,曹操诗风之豪放壮丽的一面,在建安诗坛也是有所承传的。
  曹氏兄弟更多的是将这种悲越缠绵的情感,附丽在游宴、女性及自我情怀的抒发等主题上。曹操诗如:“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踌躇而雁行”(《苦寒行》),这一“徘徊”“踌躇”句式,就深受建安诗坛的宠爱,摹写者不绝如缕,如曹丕“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杂诗二首》其一),曹植:“车轮为徘徊,四马踌躇鸣”(《圣皇篇》);曹操的“慨当以慷”(《短歌行》),其中“慷慨”二字,曹氏兄弟都模仿甚多,以致成为建安时代的特色,曹丕:“余音赴迅节,慷慨时激扬”(《于谯作诗》),曹植:“慷慨有余音,要妙悲且清”(《弃妇篇》),“慷慨有悲心”(《赠徐干》),“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箜篌引》),都是同样句式;再如建安诗人喜爱使用的“一何”或者“何”这一句式,以加强情感的慷慨激越的抒情性,这也是首先从曹操处来的,曹操诗:“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秋胡行》)。“树木何萧瑟”(《苦寒行》),“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苦寒行》),曹丕:“钓竿何珊珊”(《钓竿行》),曹植:“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仙人篇》)。在曹操悲壮之美的影响下,建安诗歌一时之间悲歌竞发,悲哀诗句,络绎奔会:曹丕:“悲弦激新声,长笛吐清气”(《善哉行》),“飞鸟翻翔舞,悲鸣集北林。乐极哀情来,寥亮摧肝心”(《同前》),“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杂诗二首》其二)于是,建安诗人开始大量采用悲哀凄清的意象入诗,真可以说是“一人唱来万人随”,曹氏父子的诗作意象已经冲破家族的藩篱。
  透过其人其作之意象不难看出,作为“同出一门”的一代文学巨匠,曹氏父子在文学史上就此可谓空前。同为建安文坛的领袖,曹氏父子不仅以自己的创作开风气之先,影响了一代诗风,而且还以其对文学的倡导和对意象的追求,为建安文学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贡献,为中华文化的发扬和光大提供了永久的范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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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灵华,女,河南许昌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文化,意象美学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