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黄麻岭
作者：郑小琼
我有一颗明亮而固执的心，它有自己的懊恼
忏悔，茂密的不幸与劳累，微小的怨恨
它们侧身过来，浸入我身体柔软的部分
成为遥远的事物，在我的血液和骨骼
转动，制造出希望，疼痛，疾病，幸福，
这些图纸，线条，器具，它们会对我说
在生活中我们相遇也将相爱，我在
某个机台上打磨生活，涌动如潮汐的
未来，我收集着的爱，情，青春，忧伤
正被流水线编排，装配，成为我无法捉摸的
过去，理想，未来，它们与爱情，亲人纠缠
似一根古老发黑的枝条，等待某个春天来临
我的往昔已沉入蔚蓝的天空，剩下回忆似星辰
若隐若现，安慰着我孤独而温暖的心
2、走 着
慢慢走着，朝着灵魂，朝着比海洋更深的
爱，朝着一颗比天空更宏伟的心，朝着
比青草更为敏感的悲悯，这些微妙的感觉
从图纸黯淡的铅笔线条间，它是宁静
生活对于我已难以预知，日子片片坠落
在钟表尖锐的齿轮间，未来，还挂在枝头
它似一列从远方开过来的火车，我们有着
相约，却不知相遇后又将会如何，
这颗脆弱的心，似盆中的水仙
在孤独中寻找通往童年的秘道
它给我另外的面孔，阴影，雨水与不幸
我仍拒绝那虚弱无力的怜悯，我还有一颗
不幸却不屈服的心，它在清苦中感恩
想一想，那些比我更为不幸的人
他们是怎样穿越生活的荒原与海洋
穿越被不幸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生活
生活企图捂住我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
我仍能感受它是一个波涛汹涌的地方
那么奇异，那么多苦与欢乐，都会被一颗
比海洋更深的心灵收藏
3、厌 倦
她厌倦了生不逢时的青春，这熟悉的风景
从容的月光，云鳞树影，她厌倦了银湖公园
清澈的鸟鸣，它们散乱，游移，从五金厂
起飞，又停落在制衣厂的楼顶，她厌倦了
那穿过窗台淡黄色光线，它摇动，缓慢而
静谧，她厌倦了方言与机台，淡蓝色的
玻璃上浮现川东的山水，她遗忘的童年
摇摇晃晃地从荔枝林经过，一群嬉戏少年
筋疲力尽地躺着，她厌倦了卡钟，机台
啊，几点了，她还站在窗台，灼热的蓝天中
有浮云，有海市蜃楼的未来，有画页上的爱
有童年湮没在记忆的远处，她仍将在异乡的
工卡背面写下生活，微薄的工资，职业的疾病
她在机台，卡座，工地上老去
他的背后，一座座高楼林立的城市
又把他们遗弃
4、火 车
我的体内收藏一个辽阔的原野，一列火车
正在它上面经过，而秋天正在深处
辛凉的暮色里，我跟随火车
辗转迁徙，在空旷的郊野种下一千棵山楂树
它们白头的树冠，火红的果，透出的仁爱
与安宁，我知道命运，像不尽的山陵，河流，平原
或者一条弯曲的河流，它们跟在火车后面低低的蠕动
远近的山头站着衣衫褴褛的树木，散淡的不真实的影子
跟着火车行走，一棵，两棵……它站在灰茫茫的原野
我对那些树木说着，那是我的朋友或者亲人
（选自《花城》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