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王芸两篇小说赏读
作者:马 烈
这两部小说中所蕴含的勇敢抗争人生命运的精神,通过作者所塑造的主要人物得到体现。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人物面对来自命运的苦难不低头,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实现对命运的抗争。两部小说中的人物命运都是悲惨的。《日近黄昏》中的老全临近退休,却身患癌症;《黑色的蚯蚓》中的樊松子人到中年,却不幸丧子,继而遭遇丈夫提出的离婚要求。然而,他们的性格都是坚强的,在面对来自命运的打击时,他们敢于为他人之所不为,冒他人所不敢冒之险,从而使生命在艰难险恶中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在《日近黄昏》中,主人公老全曾经身患癌症,然而,他不相信命运,根据一副偏方,一直坚持不懈地吃蟑螂。他在办公室吃蟑螂的行为令其他人感到恶心。小说中对此有这样的描述:“一伸左手捏住蟑螂,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几口就吞咽了下去。观者无不身体发麻,冒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胃部痉挛,酸液上翻。”在刻画老全这一勇敢与命运抗争的行为时,作者用了一个小姑娘的激烈反应来反衬主要人物。就是这种服食者难以忍受、令其他人看都不敢看的吃蟑螂的行为,老全坚持了五年,居然把肝癌吃好了,还被评为全市第三位抗癌明星。这不能不说是生命的奇迹。《黑色的蚯蚓》中的主人公樊松子在遭受中年丧子的悲痛后,没有被生活的灾难所击倒。她准备再生一个孩子,以此实现一个女人的再生,或再造人生的辉煌。但对于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她来说,生孩子似乎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在接受准备怀孕之前的检查时,医生如此对她说:“情况不太好啊。你的子宫内膜部分粘连,有三个肌瘤,目前还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输卵管也不畅通。而且,你今年四十五岁了,即便能怀上孩子,也会遇到很多困难。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冒险。”然而,她不服输,在经过一系列的手术检查之后,她整理好了自己这片土壤,为孩子的降临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并最终产下了一个女孩。这个新的生命寄托了她对已故孩子成成的思念,也承载了她对生活的全部新希望。在儿子成成不幸遭遇车祸后,她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刻骨铭心的痛苦,最终还是走出了这种痛苦的阴影,并通过自己身体与命运实现对抗的过程中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信念和寄托。作家自己在小说里评价樊松子:“痛过之后,再活出两倍的生命。”樊松子实现了这一点。
其次,不屈从于外界的压力与习惯的束缚,敢于执着追求自己所认定的生活价值。《日近黄昏》中“当一辈子警察”就是老全对自身存在价值的一种认定。既然认定了这一目标,他就不惜全力地去争取实现它。即使周围像他的老干警都退休了,他也不肯屈从于这一习惯形成的大环境;即使上级和同事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他也在这压力中游刃有余,时刻保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梦想。他与两任教导员不断周旋,甚至在身患癌症的情况下,也丝毫不退缩,不放弃自己的工作岗位。为了不退休,他改变自己过去的邋遢形象,拼命工作,不计报酬,不讲待遇,甚至被干晾起来也不在意。面对同事的嘲笑和猜疑的眼光,他也毫不动摇。最后在一次抓捕罪犯的任务中,未被允许参加行动的老全,光荣地牺牲在了抓捕罪犯的现场。本可以全身而退,安度晚年的老全在临近黄昏的岁月里让自己生命的光彩绽放出更加辉煌耀眼的光芒。在《黑色的蚯蚓》中,我们可以看到樊松子是一个自由安排生活,自主选择生活方式的新女性。这首先体现在她对职业的选择上。“樊松子最不喜欢半死不活的状态”,十四年前,作为一个纺织厂的下岗女工,她选择了开车这个职业。这个职业在当时来说,是有着很明显的性别特征的,她是所有学员中的唯一一名女性。而她选择这个职业没有和丈夫商量。再如买车,“说是商量,可不过是个形式”。可见她是一个有着自我决断能力、对生活有着强烈的自我主张的女性。她在学车的考试中拿了全优,被教练称赞“巾帼不让须眉”;在决定再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瞒着丈夫有条不紊地进行准备工作;在孕育孩子的过程中,理智冷静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她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步步地走着,虽然生活并不总能如人愿,她却能够在生活给与她重重打击的时候,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苦难的阴影,走向新的生活。
两部作品的创作前后相隔了三年,但是在主题的表现上却表现出一定的相似性,即都是通过典型人物寄寓作者对于人生的哲理性思考:死亡或苦难并不能阻碍人们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老全让自己的生命在最后的岁月里散发出最灿烂的光芒;樊松子在经历痛苦后,活出了两倍的生命。这种主题上出现的相似性,也许不是偶然的,而是作者在多年做记者的过程中对人生的积累和感悟使然。
当然,两部作品就像两个多棱镜一样,除在所蕴含的人生哲理上具有相似性外,还体现了作家创作的成长过程。在作家创作《日近黄昏》时,她更多的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角度,比较客观理性地描写老全这个人物,因此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篇生动的人物通讯,想象的张力较为有限。但是,在《黑色的蚯蚓》中,作家更多地切入人物的内心,展开了更丰富的想象世界,通过事物和环境的铺垫性描写与叙述,将读者带入某种情景,并将这情景铺开,按照人物的心理逻辑去构思与安排情节。因此,使得小说能够包含更丰厚的思想意蕴,也使人物形象更为丰满真切。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黑色的蚯蚓》还体现了作者鲜明的女性意识。在《黑色的蚯蚓》中,作家所着力刻画的女主角无论是职业、性格还是命运都体现了作家对于新时期女性生活重心的思考,同时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作家在对主题的暗示、人物的描绘、情节的选择上,都表现了一定程度的女性意识。一个中年女的士司机樊松子,婚姻正在遭遇危机,儿子又不幸遇车祸身亡。在这种巨大的痛苦中,她在偶然中找到了一个战胜人生苦难、寻求再生的办法——再生一个孩子。在她孕育孩子的过程中,夫妻两人对孩子的期待打破了原本紧张的婚姻关系。然而,在即将临产的时候,丈夫却死在了婚姻中第三者复仇的火焰中。这种种苦难为主角的生命力展现以及这生命力的来源提供了极具张力的背景。在这部作品中,作家通过两个女人对于感情的不同态度,表现了樊松子作为一个重新找到自己生活价值的女性的精神世界,从而也传达出作家的女性意识:这不再是一个男性中心主义的时代,女人之于男人,男人之于女人,都是同等的存在。以爱情为唯一生活目标的女性,得不到爱情的时候就只有悲剧的结局;而生活价值多元化,以自我实现为目标的女性,才能够找到生活新坐标,才能在苦难中获得新生。
在怀孕的过程中,作者也把笔墨重点放在了她对于迎接一个新生命所做的准备和在孕育过程中的心情体验上。作者详细地描述了孕育新生命的想法的产生、计划生育政策的询问、取环的疼痛、身体的检查、胚胎的植入等等过程。“当身体重新闭合起来,像一枚自我完满的果实,紧紧地包裹住所有的隐秘和希望。”在一系列过程的描述过后,作者用这句话暗示了这些过程的含义:孕育一个新生命是她的新生活的开始,是她生活的新希望。
作者巧妙地把这种对婚姻状态改变的叙述隐藏在樊松子对一个孩子死去和另一个孩子诞生的两个不同生命过程的体验中,从而实现了弱化两性情感强化母子亲情的意图。这种情节上的强弱处理,表现了作者在人物身上寄托的新女性价值观:与其将自己的生命价值寄托在他人的身上,不如让自己重新获得新的生命。无论从人物形象刻画还是情节安排上,我们都能明确地感受到作者对于女性生活内涵的一种新的表述:孕育生命作为女人的天性,对于女性自身的生活体验和价值构建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它使女人在经历痛苦的过程中却能获得两倍的生命。
马烈,中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5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