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评胡弦的《心中的尘土》
作者:邹建军
所谓“相对性”,是指抒情主人公在抒情的时候,往往出现两种相反或相对的事物,有的时候是人物,有的时候是事物,有的时候是情感。这样,让两种不同的东西出现在一起,就让诗歌里的情感与意象往往呈现出一种相反相成的结构。在《傍晚的雨》中,有“山顶”就有“山脚”,有身外的“雨”在下就有口中的“话”在说;在《公交车上》里,有“画匣子里的小姐”就有自己的“情人”,有“马达”就有“心脏”,有“陌生人”就有“仙人球”,有“红灯”就有“绿灯”。如此等等。这样的具有相对性的事物与人物的出现,往往给诗带来一种少有的哲理性思考。所以,从自我抒情的角度来说,这组诗之诗情与诗意好像并不是很浓,但诗中所表达的对那种种具有相对性的事物的思考,却自然成为了诗意的一个构成部分。正如《假设》中所说的:“如果我是你/我才能更加了解自己/瞎了的人/才会认真地想一想镜子的意义”。我想诗人也并不是故意的追求这种相对性,因为诗人并不是哲学家;但他在看待世界的时候,总是有两只眼睛、两种视角,其结果自然是并不相同的。
所谓“象征性”,是指诗中的某些意象具有一定的象征性内涵,这就给本来平板的诗行带来一些亮色,其背后的隐喻往往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与探讨。如在土山脚下出现的那位老妇人,她是生活在人间的妇女,还是一个阴间的鬼?我们不得而知。她为什么“打着沉重的油纸伞/仿佛走在二十年前的路上,使用的/是三十年前的器具”?诗人为什么说她是来自于山顶上那个“废弃的集市”?为什么又说“也许一场细雨让她走错了路/她走向公车镇,一个我们正生活着的地方?”(《傍晚的雨》)难道她是往返于人间与阴界的两栖人?而那个“候车室的椅子”也具有一定的内涵:“无人落座时,它像完好如初/没有压力,内心的裂缝也像消失了/偌大的候车室里/滚动的喧嚣像与它无关/铁道上/奔跑的列车像与它无关。”这里的“椅子”,似乎也是某一种人格的象征,它绝对不只是一种无生命之物,诗人写它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但是,我们也要承认,它也不像有的诗人笔下所呈现出来的那样一种明显的人格或一种特有的精神。也许因为诗人所要表达之意过于隐藏,所以其中的象征意义难于寻求。从更严格的意义上来看,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象征性意象,因为其中的能指与所指并不明确,两者也没有能够构成一种特有的结构。
所谓“反讽性”,是指诗人面对现实采取的一种自我嘲弄的态度,以体现诗人的性情与品质。我们看一看《公交车上》的最后两节:“此刻也不可以爱吊环/抓在手里的都不值得爱//此刻红绿灯各有立场/你要接受两只椅子并在一起的现实”。这里诗人抒写了人们在公交车上的无奈情绪,想爱而不敢爱,不爱好像也于心不忍,这样一种矛盾心态,其实正是对某些当代中国人的自我嘲讽。再看一看《假设》的最后两节:“其实,我一直想做一只猫/练习从高处落下,和分辨善恶/或者做一棵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而我是一只白头翁,脑袋上/顶着祖传的病症/——身在云霄/却偏偏/有对这世界吹毛求疵的怪癖”。抒情主人公既做不成一只“猫”,也做不成一棵“树”,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与身俱来的那样一种基因,而这是无法改变的,最少在我们自己来说是不得不认命的。所谓人的自由不可能是绝对的,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人类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己,因为我们不可能脱离自己的传统与环境。
组诗的标题叫《心中的尘土》,是不是意味着诗人抒写的只是自己对生活的不得意与情感中的阴暗部分?我们不得而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得不关注其对自我人生的批判精神。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组诗也存在严重的毛病,正是这让此组诗不能算是上品。主要的问题是:诗的语言过于质白,少有内涵,少有诗味;诗的语言过于自然,与日常生活中的语言没有多大差距,这是做诗的大忌;缺少自我的诗意发现,没有将自我的人生与所观察的事物联系起来,让全组诗缺少真正的象征品质。上面我们讲的三性,并不是在整组诗中都完整的存在,只是就某一首诗的局部而言。因此,我也毫不隐讳地说,这组诗从内容到形式值得我们关注的地方虽然也有,但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却更多。
邹建军,著名诗评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