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解读毕飞宇《家事》和《相爱的日子》

作者:史言喜




  然而,“他”的情况似乎比“她”还糟:和“她”是校友,二十四岁了,留在南京只能在菜场搬运蔬菜,只能是下半夜搬送,为了这个工作,“他”让摊主们“摸了摸他的肌肉”。大学毕业了,“工作”时靠的是肌肉,这就不能不让我们思考点什么了。“他”想的是,“要是考不上大学反而好了,该成家成家,该打工打工”,现在回去,能做的只能是外出打工,“与其回去,再出来,还不如就待在城里了”。“他”一定懊悔死了自己的勤奋刻苦,一定懊悔死了自己的成绩优异:“他怎么就‘成龙’了呢?他怎么就考上大学了呢?一个人不能有才到这种地步!”“一个人不能有才到这种地步!”这句话中包含着怎样的酸楚与无奈?一个农家孩子,十几年寒窗苦读,大学毕业后却沦落到“回家过年的能力都没有”,考上大学反而不如考不上大学,这是闹剧还是悲剧?如果说是悲剧,是个人的悲剧还是社会的悲剧?我们国家真的是人才过剩,人才多到需要用本科生去做搬运工的地步吗?
  令大学毕业生们最怕的还不是生存的艰难,而是前景无望。“他”在面试后这样说:“她怎么能那样看我?那个女老板,她怎么能那样看我?就好像我是一堆屎!一泡尿!一个屁!”而“她”为了留在南京,从大三开始,遇见过数不清的眼睛。“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个世上什么东西最恐怖?什么东西最无情?眼睛。有些人的眼睛能扒皮,有些人的眼睛会射精。会射精的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它就弄得你一身、一脸,擦换都来不及”。这就是昔日被称为“天之娇子”的大学生今天的生存状态,在一次又一次的所谓“面试”中他们遭受的不仅仅是拒绝,有的简直是人格的侮辱,这就绝不再是个体的悲剧了。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实行高校扩招政策以来,我国高等教育逐渐由精英教育转化为平民教育,高校毕业生骤增。这本来是有利于国民素质提高的有益之举,但同时也带来了大学生就业难的社会问题。毕飞宇敏锐地看到了大学生就业难这一社会问题,在小说中他所关注的依然是人,人的生存,人的发展,人的尊严,人的“舒展”。
  其实,这篇小说还有几点值得我们注意:第一,小说的叙述有很大的展延性。比如只写了“她”的蹭饭与住所,对“她”的“工作”只字未提。一个未婚的青年女子,独自一人生活在城市,她何以为生?再如结尾写“他”为“她”穿好衣服,“她”走了,“他”把“她”的头发烧了,小说也就结束了,这是否意味着“相爱的日子”也就结束了?还有,“她”为何“回了一趟老家”后来就要嫁人?是绝望了还是另有苦衷?“她”是真心要嫁还是对“他”试探?第二,作者给我们留下了我们不能不去思考的问题:在对前景近乎绝望时,“她”可以选择嫁人,“他”怎么办?另外,他们的相爱难道单单是相互安慰、相互慰藉,是在艰难的岁月里让自己和对方轻松的一种药?他们怎么能够那样理智、安静地面对“她”的嫁人?这是否能够看成现代社会对人性、对人的情感的一种戕害、一种杀戮?第三,这部小说中主人公没有名字,只有代词“他”和“她”。毕飞宇说过他不过是现实主义作家,而此时的毕飞宇也早已不是有着先锋标志或者玩后现代主义的毕飞宇了,那么,这里的“他”和“她”就有了深意,有了更广泛的代表性,是个体,也是群体;是无数个“他”中的一个,“他”就在我们身边,“她”就住在你家楼下的地下室中。“他”和“她”都会有自己的家的,“会有的吧。总会有的吧。”他们会长大的,这一段“相爱的日子”也是他们的成长之痛。
  近年来的优秀短篇折射出毕飞宇对当代具有普遍性社会问题的敏锐观察与深刻思考,体现了一个青年作家的社会良知与责任,而这些,在这个“欲望化”的狂欢叙事大行其道的时代,是难能可贵的,因为它能感化读者、温暖人心,给信念、光明、正义以希望,使文学回归其本来的立场。
  史言喜,河南濮阳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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