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为《儒林外史》中的范进辨解

作者:尹喜荣




  众所周知,范进是文木老人在《儒林外史》中着意刻画的丑儒之一。渠热衷功名,迷恋仕进,一旦中举即四处秋风,进士及第后又上下联络、门生勾结,可谓俗极、恶极。然范进生来贤良,想来同“荀枚”“匡迥”之辈不曾两样(可参范进中举前之言行)。渠毕竟不是性恶之人,成为儒林败类虽非偶然,却似也有根由可寻。
  范进究竟错在哪里?范进之错算不算错?替范进辨解有无可能?辨解又有无意义?
  从文木老人之叙写看来,范进中举后丑态百出自有其社会根源,如此,我得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结论:范进错只错在生错了时代,他要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甜水里”就没准会是个活雷锋好青年。范进是被逼的,他不中举没饭吃,中了举后不发疯又不可能,以及此后官场种种,范进无不出于被迫。范进是个可怜蛋,他是那社会的牺牲品,范进根本没有错。照此看来,范进有理由登高而呼:“错乎?无错也!”可是,范进无错,虞育德、杜少卿、庄尚志之属又作何解释?盖其只是外因也。由此观之,此结论确是“冠冕堂皇”!
  范进之丑行显然不单由“大明制度”造成。有外因必有其内因。范进学问,仅在时文一项,其余如诗词歌赋、《诗》《书》《易》《礼》,怕都不太知晓。学文为仕进,为黄金屋,为千钟粟,为颜如玉,范进性情决定其为这些而奋斗终身,却又在追逐中使得性情更趋于流俗,及至最后任自己成一丑儒。在这里,性情成为理想的主导,爱仁、爱德、爱智还是爱财、爱权、爱名,都由性情二字决定。关于性情,我想起刘小枫先生在《牛虻和他的父亲、情人和她的情人》中的一节。题为《我是一个无辜的人民》的牛虻的独白中,他这样说道:“听革命故事的人们不要误以为我为了人民向教会宣战。我只为了自己未经同意的私生子的私怨,革命是为了要求赔偿我的生父带给我的受辱。不错,那是他偶然犯下的错误,生活中这类错误多的是。我自己也有过不那么光彩的事。但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他的偶然过错的后果?我就是想不通。你说我的心态有毛病?我倒想问,谁的心态没有毛病?”谁的心态没有毛病?这话问得妙极了。牛虻在确认自己的受苦以求得救赎之时,强调了一个常容易被人遗忘的问题:个体是偶然的,生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因此无论我们的心态有什么样的毛病,无论我们拥有什么样的性情,我们都是无辜的。牛虻是无辜的。在这里,牛虻被原谅了(很奇妙,牛虻向教会宣战,最后却要上帝来承担他的罪责)。然而,范进却不曾被原谅,因为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上帝。范进必须自己承担一切。
  即便如此,范进的性情亦可解释为偶然,他虽不能获得上帝的救赎,却获得了文木老人深切的同情,有点像鲁迅先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文木老人的着眼点虽多放在社会层面,却也开始了对人性的浅尝。在其笔下,范进的每一举止都是有根据的。范进学文求仕进是为了生计,中举后发疯是出于“理想”实现之狂喜,中进士后上下勾结意欲提携荀玫是为报师恩……这中间范进之事件件都有章可循,事事都有意可探,文木老人以自己的体察入微给了其宽容,于此范进真的貌似无罪了。
  如此,书写《儒林外史》的文木老人就不但显得深刻,而且近乎伟大了。
  
  参考书目:
  1、吴敬梓.儒林外史[M].新世界出版社. 2002.
  2、刘小枫.沉重的肉身[M]华夏出版社.2004.
  尹喜荣,女,湖南湘潭职业技术学院汉语言文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