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电影《孔雀》的结构探微
作者:颜海洲 常丽芳
《孔雀》以其独特的语调、少见的从容,讲述的是关于兄妹三人青春成长的故事。其故事结构是简单的三段式:姐姐追求理想的故事,哥哥被关爱被损害的故事,弟弟逃避现实的故事。从《孔雀》可以看出,曾摄影过《红高粱》、《菊豆》、《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等影片的顾长卫,驾驭故事的能力犹如把握画面一样准确有力。其中,姐姐的故事是最浓墨重彩的,占的篇幅也最大,并在哥哥和弟弟的段落中起着穿插作用。并且,每个故事都以全家人围坐在公共走廊上吃饭的画面为引子,伴随弟弟的画外音,开始讲述故事了。
一、姐姐追求理想的故事
姐姐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以见到伞兵翱翔天空的情形,便勾起了她翱翔蓝天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一直都没有停止追求的脚步。青年伞兵的帅气与诱人的军装,点燃了她渴望飞翔的欲望。为了能去当伞兵,她甚至不惜以极端的方式去获得青年伞兵的赏识。如“借”弟弟的零花钱、偷妈妈的买菜钱等等。最后,当这一切成空时,她竟毫不怜惜地将买来的啤酒丢进河里,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无疑是不可思议的,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姐姐追求理想的坚定决心。
姐姐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像降落伞一样飞翔起来,可狭窄、满是行人的街道,无法超越的现实境况,在无形中暗示了她永远无法自由翱翔。当她想要飞翔的时候,总会有一股力量把想飞的翅膀折断,就像她被母亲拽住一样,她越是挣扎就会跌得越重。而姐姐却期待自己的生命能够有光彩动人的一幕,就像孔雀开屏时的惊艳,能让所有人驻足赞叹,并记住那一刻。
物质的匮乏,并没有阻止姐姐在生活中寻找精神上的知音与慰籍。拉手风琴的老人,就是姐姐的知音,理想的“父亲”。为了与拉手风琴老人接近,她自伤手臂,编造谎话,骗取老人的同情。当姐姐拉出了和他完全一致的音乐时,老人情不自禁地随乐起舞。而此时我们看到的舞姿,是镜中模糊、朦胧的影像:老人动作舒缓、优雅;姐姐陶醉、痴迷。琴声中,乐者与舞者共鸣。这梦幻镜像很快被现实的两个老年妇女用鄙夷讥讽的目光打破。两人从梦幻跌回现实,充满了失落与不解,如画面中老人沮丧的表情,姐姐一脸茫然不解的望着。接着,在电影院里,老人对姐弟俩的关爱与呵护,用姐姐的话说:“反正咱爸咱妈也不喜欢咱,他们光喜欢老大,总会有人对咱好”。在姐姐的眼里,老人就是“真心关心咱的人”。最后,姐弟俩和老人共进晚餐的情形。桔黄的灯光下,其乐融融。这无疑是姐弟俩精神上父爱缺失的一种补偿,也是导演最为温情地的一个镜头。这种温情脉脉的场景过后,现实的暴力惩罚却近似残酷。
不甘平庸的姐姐,为了追逐自己的理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了找到较为体面的工作岗位,她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当姐姐在菜场碰到昔日偶像——青年军人时,心中那份感情再次被激起时,现实中的他,已经变成粗俗的居家男人。而这个姐姐坚信“永远爱她”的男子,却根本不认得她是谁。对于这个无法实现又无法忘怀的理想,留给姐姐的是卖菜时无比的痛心与无奈。
外表纤弱、内心倔强、不甘平庸的姐姐,为了理想的生活,便不择手段去追求。其实,这个有着青春梦想、任性的女孩,还是值得我们同情的,“姐姐是极具当代女性特征的一个角色……可惜,她的生活杂乱得毫无秩序,直到她告别了青春明白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只能面对破碎乏味的生活了,她的经历最具悲剧的意味。”[1]
二、哥哥被关爱被损害的故事
哥哥是被误读最多的一个。智障的哥哥得到父母的关爱最多,惹来的麻烦也最多。他的故事开始于父母左右搀扶,弟弟妹妹端茶打扇的学车情形。作为长子,哥哥肥硕的体形,挤占了弟、妹太多的生活空间,而他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由于父母的溺爱,他处处以自我为中心,分糖细节就是很好的例证。糖果平分后,爸妈分别拿出10颗给哥哥,弟、妹一人贡献5颗,当姐姐只给了4颗时,哥哥还一脸的不情愿。当弟弟看到他毫不心疼地把糖分给鹅吃时,心中的怨恨不由地产生了,以致后来他和姐姐想把他毒死。
哥哥对鹅的喜爱,正如他对亲人地冷漠一样,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亲昵地称呼白鹅为“孩子”。哥哥被打后,弟、妹在楼上走廊罚跪搓板,楼下的哥哥正和白鹅在水池中戏耍,甚至傻傻地仰天大笑。他对面容娇好的陶美玲有着一种毫无理由的占有欲,而对乡下女子不屑一顾甚至大打出手。生活中,他的理想就是追求物质。影片的结尾,他(小有积蓄的个体户)神气地踱步在孔雀笼前,认为没有钱是买不来开屏的——“以后我们买一大群孔雀,放在家里慢慢看”。
也有人很欣赏哥哥的,因为他头脑简单、心地善良,最终有了妻子和稳定的收入。有人认为,“他所体现的原始的、自然的、率直的个性或许就是唯有他拥有美好结局的原因”[2]。还有,他能够直面自己的缺陷与不足,有勇气去尝试一切“正常人”做的事,也是值得肯定的。
三、“多余人”逃避现实的故事
之所以说弟弟说一个“多余人”,是因为他的“鸵鸟心态”,在现实生活中屡屡碰壁后采取逃避遁世的态度。他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六十岁”。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理应得到最多的关怀与照顾,事实上并非如此。分糖时,弟弟极其不情愿地拿出自己那份给哥哥;澡堂里,他还得帮哥哥洗澡、脱衣穿衣。哥哥因偷听女性唱歌而被同学追打,弟弟也难逃此劫。为了实现姐姐飞翔的梦想,他拿出了自己积攒的零花钱;姐姐却让未成年的他去帮她买《性知识手册》……这些只会给他带来创伤,他的青春岁月里充满了阴影。他也承认自己“沉默得像个影子”,是哥哥、姐姐的影子。
一张裸体画,改变了弟弟一生。因为这,父亲近乎残酷地将他撵出家门。面对生活的挫折与打击,他选择了逃避与屈服。离家的他,藏身于养老院。被姐姐发现后,爬火车去了另一个城市。认识了一个风尘女子后,便安心做“家庭妇男”。他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混迹在老人堆里,依靠女人来养活自己。在短暂的青春岁月里,他逃避遁世、不思进取,俨然成了社会上的“多余人”。他也心安理得地过着这茫然没有方向的生活。当他们一家人走过孔雀笼子时,他漠然不为所动地说“冬天孔雀是不开屏的”。
四、孔雀开屏的主题故事
除却兄妹三人的故事外,导演最后用孔雀开屏来点明题旨,也是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在将近5分钟的固定镜头里,却是对兄妹三人人生历程的总结。
首先是姐姐一家人观赏孔雀的故事。姐姐在不断地追求理想的历程中,受尽了挫折与打击。当这一切成空时,她仍不忘自我解嘲一番:“你爸爸老家漫山遍野都是孔雀”,无料小女孩抛出一句“这里的孔雀是假的”。这是一句具有很强隐喻性的话语,姐姐内心理想的失落,被小女孩的一句无心的话语所击中,即一切脱离现实的愿景都是不真实的。
哥哥的故事,更多地是以一个个体致富户的心态在观赏孔雀。他对未来的一切都是用物质来衡量的,“买俩孔雀养院里头”,“咱自己盖个动物园,住在里面天天瞧”。而弟弟背着孩子经过孔雀笼子的时候,一脸茫然,天真的认为“冬天孔雀是不开屏的”。
孔雀终于开屏了。然而,兄妹三人都错过了这一美妙的时刻,这何尝不是对他们美妙青春遗失的一个影射呢?“人生中如同孔雀开屏的美丽瞬间的时光不会有很多,对于大多数平民老百姓来说这便是生活的真相。”[3]也许,对普通人来说,生活就是一种残缺美。
的确,无论我们是否相信,理想永远是存在着的,孔雀也终将要开屏的。在孔雀开屏的瞬间,将绚丽的羽毛转向镜头对准观众,导演也许是为了褒奖那些为理想而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观众。正如导演所说:“生如孔雀,尽管一生再黯淡,平庸的岁月再漫长,也总可以等到开屏的瞬间。这样的瞬间,便足以将生命照亮。”[4]
注释:
[1]赵建树.<孔雀>朴实的人性美[J].剧影月报,2006(1).
[2]赵建树.<孔雀>朴实的人性美[J].剧影月报,2006(1).
[3]毛尊.真实远离孔雀开屏的瞬间——看影片<孔雀>有感[J].电影评介,2008(6).
[4]转:覃嫦.<孔雀>:生命的咏叹调[J].电影文学,2005(4).
颜海洲,男,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06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影视评论。常丽芳,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05级戏剧影视系学生。